“将所有人收押,肃清公主府。”秋月面色平静,沉声道:“陛下谕令,善待长宁公主,不得伤任何人,一切等陛下亲自裁决。”
秋月并没有说女帝去了哪里。
薛兆一夜都在焦头烂额地忙个不停,好在局面暂时稳住了,秋月如此表态,他稍稍安心下来,但令他无比纳罕的是——他一直派人守得那么严实,小皇帝是能飞天遁地不成?为什么又脱离了他的视线?
随后,他又亲自来张府,汇报来龙去脉。
他又一次看丢了女帝。
张相俯视着他,只是冷笑了声。
那一声冷笑,直接笑得薛兆毛骨悚然,他看着张相负手离去,对方没让他起来,他甚至都不敢贸然起身。
他就静静地跪在此处,揣摩张相深意。
片刻后,张相又回来了。
他冷淡道:“你即刻入宫,叫秋少监过来。”
薛兆:“啊?”
“暗中行事,不可声张,带上天子朝服。”
薛兆:“……”
薛兆更加迷茫了,心道不是吧,不会是他猜的那样吧……
他丝毫不敢拖延,当即大步飞奔出了张府,直接一路扬鞭策马,冲进皇宫。
而秋月和薛兆带着两名服侍天子更衣的宫女前来之时,梳妆齐整的姜青姝已再次来到前堂,与张瑾碰面。
她的唇色还有些发白,脸上也没有血色,身侧的少年小心地搀着她,像扶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来的路上,张瑜还是没忍住,向她坦白了。
他告诉她,他阿兄现在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张瑜以为她会恼,谁知她听闻之后,反而轻松地说:“没关系,阿奚这样撒谎,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我还没谢你救命之恩,又怎么会对你生气呢?”
张瑜一怔。
随后他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七娘,你要是生气的话,就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他想好了,他现在就可以去和阿兄解释清楚,反正现在七娘已经能下地行走了,那他可以直接带着她闯出府去,等把她送回她的家,他再回来向阿兄请罪。
他一个人担着。
既不让阿兄伤心,也不让七娘受伤。
这已经是这少年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却直接地反问道:“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能随便见面了吧?”
“……”
是哦。
张瑜的眼睛低落地垂了下来。
他暴躁极了,走来走去,纠结得恨不得抓乱自己的头发,她瞧他片刻,故作思索地托腮道:“那就缓兵之计,先继续装怀孕吧。”
张瑜:“……”
张瑜不知道她是怎么这么坦然地接受“怀孕”的,虽然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
就是……
这不好演吧……
男未婚女未嫁,突然之间,他就成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他也的确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想成为她未来孩子父亲的念头,只是现在……
少年摸着后脑勺,不太好意思瞧她,便偏头望向墙脚一簇灼灼盛放的花丛,红白娇蕊竞相开放,披着清晨的寒露,无端显露几分娇柔可怜来。
春意盎然,总教人心猿意马。
他瞧着瞧着,这一夜反复踟躇的心倏然平静下来,回想起昨夜一开始,他翻入公主府去找她的缘由。
——他本就是为追求她而去的。
喜欢她,觉得她很好玩,想带她回家,想天天都看见她。
所以,才去找她。
“喂。”
她仰头问他:“你觉得可以吗?”
张瑜放下手,转身看向姜青姝,大大方方地应道:“好。”
“你放心,就算是演,我也会注意分寸的。”
……
张瑾负手站在前堂,看着自己的弟弟扶着他的心上人出来。
倒是一副小心她身孕的模样。
张瑾心下嘲讽,并不戳破,他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待阿奚长大,究竟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他这一生奉献于朝堂,孑然一身足矣,并不打算娶妻生子,只希望阿奚能娶个他真心喜欢、愿意相守一生的女子。
哪怕那女子出身卑贱。
哪怕那女子无知怯懦。
就算是牢狱里的死囚,他也能给阿奚救出来,只要他喜欢。
唯独眼前这个……
不知不觉,东宫里只会找他要糖吃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在龙椅之上总是展露温顺无害的一面,却如此放肆地扶着他弟弟的手,抬眼望着他。
张瑾那股无端的怒火又来了。
但是弟弟在看他。
阿奚已经是第无数次追问了:“阿兄,你肯接受七娘了吗?”
张瑾没法答。
他冷淡道:“我暂时不动她,你先回去反省,我带她出去一趟。”
“去哪里?”
“昨夜公主府异动,涉及谋反之事,她身中剧毒,定是在公主府误饮毒酒,此事必须查明原委。”
张瑾轻阖眼帘,不过三言两语,便替她圆了那些谎,“你在公主府见她,说明她是赴宴的世家女,昨夜所见所闻,皆是重要证词,暂时与谋逆案洗脱不了瓜葛,我带她进宫见陛下。”
张瑜也想起来,昨夜她的确说自己是撞破了什么勾当,才被一群人围攻。
姜青姝配合张瑾,适时开口道:“阿奚,此事的确需要我,我去去就回来。”
张瑜还是不太放心,活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崽,不肯让人轻易碰她,问张瑾:“那、那阿兄还会把她带回来吗?”不会一完事就带走杀了吧?
管家已备好马车,张瑾正要抬脚出去,闻言顿住,回身看他,半是嘲讽地笑了一声:“放心,不会弄丢你孩子的母亲。”
第52章 春日游8
马车已在张府外备好。
薛兆守在车外,看见张府大门从里面打开,姜青姝跟在张瑾身后,提着裙摆,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顿时眼皮一跳。
还真是她……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女帝和张相关系很好吗?她到底是怎么跑到张相这儿来的啊?!
难道他又失职了?
这一瞬间,薛兆的内心当真是五味杂陈,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僵在那里,待到姜青姝走近,他才正要下跪行礼。
“陛——”
“不必。”
姜青姝压低声音打断他,垂睫提起裙摆,当先上了马车,“张相稍等。”
说罢,她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马车内,秋月及两名宫人正在等着。
看见陛下进来,秋月的目光在她脸上迅速停留三秒,并未多说什么,吩咐宫女给姜青姝重新梳妆更衣。
玄衣红裳,朱衮旒冠。
满头乌发打散,再次一丝不苟地束起,垂旒落下,平添几分威严。
她微微闭目,任由宫女给自己整理衣摆,低声问:“情况如何?”
秋月说:“陛下料事如神,对方果然是用了公主府府兵,意欲营造谋反假象,以千牛卫兵力未必能平息,还好陛下让臣提前去调度了神策军,及时将乱子平息,未曾酿成大祸。”
她颔首,淡淡道:“如此便好。”
秋月压低声音,“……此番张相虽也提前料到有异变,但从头到尾未曾露面,陛下让臣不告知薛兆,但薛兆倒是早几刻察觉异动,情急之下冲入火海寻找陛下,看起来并不想幕后害陛下之人。”
秋月认为不是张党要下手。
姜青姝心里已经知道是谁了,如果对方仅仅是为了权力想要她的命,她未必那么好猜幕后之人,但那一夜,那些人明显是不想杀她的。
他们更想活捉她。
那么问题来了,在世人眼里已经被长宁杀了的女帝,他们留着还有什么用?
是谁,既野心勃勃想要夺位,又舍不得她死?
——是谢安韫。
—100的忠诚度,但爱情度又那么高。
真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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