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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何月明便退了酒楼的房,直接来到所谓的凶宅。
凶宅几十年无人住,墙角挂满了蜘蛛网,地上积了厚厚的灰,走一步留下一个脚印。家具虽然破破烂烂,但基本上都还能凑合着用。何月明也不打算换新,省得大费周章惹得人注意,当务之急是找人来做清洁。然而出去找了好几家人,包括王牙婆也问询过了,就算何月明给出的报酬再丰厚,就算是大白天,也没人敢踏进这个凶宅里面来。而且每个人听说她要住进来,看她的眼神都跟看将死之人一般。
何月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撸袖子自己上。她虽然死过一次,杀过人,几年不洗澡,目前外形还是个男人,但本质上依旧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郊外求生时活得粗糙那是迫不得已,现在有钱了干嘛还委屈自己?只是没想到,钱也不能解决所有事情。
宅子不大不小,但目测清洁做下来也要一天的时间。何月明用抹布擦拭着雕花的大床,被上面扬起的灰激得一阵咳嗽。把抹布浸到盆中搓洗的时候,那水真是黑得没眼看。何月明心里郁闷极了。突发奇想问丛山深,“你的那些藤蔓不是挺多挺能的吗?能不能让它们一起活动起来,帮我搞清洁?”
丛山深高冷地哼了一声,回她一句想得美。
何月明只能继续苦哈哈地做清洁,从白天一直做到大晚上。好在王牙婆给力,虽说不敢进门,但主动帮她跑腿,买来了部分床上用品,这才将床榻铺好,整个人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不管不顾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一晚就这样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据丛山深说半夜倒是像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但他也睡意正酣,懒得理睬,估计是风吹落叶,打在窗户上的缘故。
何月明出去吃了早餐,又去杂货店里置办了一些日常必备的物件,宅子里总算焕然一新,有了些人气。只是到了厨房这里就犯了难,何月明手艺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丛山深嫌弃得很,但出去吃饭的话,有丛山深在,难免各种掣肘,人多眼杂,日子久了还有可能被人看出端倪。
吃饭成了老大难,只能慢慢想办法,看能不能重金挖个不怕死的厨子回来。
何月明从外面打包了一大堆吃食回来,一边慢慢吃,一边开始考虑别的问题。她如今以岳明的身份住在这里。作为正常人,总得有个工作,省得引人怀疑。可是做什么好呢?这份工作要低调,不引人注目,还要能够方便打探到何府的消息,甚至有机会混进何府里面去。
她用笔在纸上写了各种自己能做的工作,又一一叉掉。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还搞得自己脑袋发晕,索性起身,决定去外面转转,看看街上其他人干的营生,没准能有所启发。
一路向前走,转到了一家成品衣服店外,何月明突然想起自己没几件换洗的衣裳,便欣然踏入,准备挑选几件新衣服。
店员坐在柜子后,见来客穿着一身稀松平常的粗布衣裳,灰扑扑的不起眼,笃定是个没钱的主,懒得招呼。这时却又见到何月明用手去摸衣服的质地,当即叫起来,“哎哎哎,别乱摸,摸坏了你赔不起。”
何月明一愣。这家店以前她来过许多次,跟这位店员算是熟人。但那时的店员可不是这么一副尖酸刻薄嘴脸,而是热情礼貌,服务周到,没想到还有这样一面。
不过这也提醒了何月明,自己真是想事情想得头脑发晕,刚才看见这家店就下意识走了进来。以“他”现在的假身份,自然不适合再穿这种高端的服装,便礼貌地朝着店员点点头,准备退出去。
刚走到店门口,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何月明一见之下顿时愣住。
第十九章
来者是她认识的人,为首的姿容冶艳打扮华丽,正是以前她老爹房里的五姨太,而跟在五姨太身后的是秦妈妈,五姨太贴身的老奴。说起来何月明对她老爹的这一堆姨太其实印象并不清楚,平常难得见到面,加之又去国外留了几年学,越发面目模糊,见到人也对不上号,唯独五姨太是个例外。这女人是个掐尖要强的,刚聘进来时跟三姨太起了好几场冲突,差点就接管了掌家的权利,只是到底没斗过老辣的三姨太。
店员见到贵客上门,顿时喜笑颜开,将五姨太和秦妈妈迎进里面的待客室,关上里面的门。何月明心中一动,让丛山深分出根细细透明的藤丝,沿着门缝伸进去偷听,果不其然,居然还真让她听到点何府的消息。
原来,这店员是秦妈妈的侄儿,受秦妈妈所托到处寻找生子秘方,试图能够怀孕。要知道,何家如今就三姨太房中所出的一根独苗苗何清风,将来的家业全都落在何清风母子手中,五姨太哪里肯甘心。偏偏自己肚子不争气,老爷宠幸她明明也算勤,就是始终不见身孕,可真是急煞人也。
何月明偷听到这里,脑海中灵光一闪,意识到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把握得当,很大可能混进何宅。
五姨太想要生子,所求无非两种人:一种是郎中,一种是神棍。
郎中的话不行,她不t?是专业人士,很容易被戳穿;但是神棍的话……有丛山深在手,何愁不能装神弄鬼。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跟丛山深说,“跟你商量个事儿。”
丛山深听完何月明的盘算,陡然提高声音,“高贵如我,你居然让我去装神棍?”
何月明以为他觉得受辱,正想好言相劝,谁知这家伙话锋一转,嘻嘻笑道,“想想还挺刺激的。”
何月明:……
这家伙脑回路真的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装神棍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何月明又陆续找了几家铺子,订制了道袍和简单的金字招牌,约了过两日来取,然后打包了一大份食物拎回家中。不出意外,又在路上遇到了探头探脑的王牙婆。
王牙婆见“岳明”没死,先是松口气,然后再度试图游说他搬走。何月明微微一笑,做了个揖。
“谢谢王婆婆关心,您有所不知,其实晚辈出身道门,有天眼,能捉鬼。”
“过两天晚辈的算命铺子开张,到时还请王婆婆赏脸上门。”
王牙婆见岳明油盐不进,根本不将自己的好心劝导放在眼里,摇头叹息着走了。
等到晚上,何月明仔细盘算了借助五姨太进入何宅的计划,确定万无一失后,上床准备睡觉,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冬夜里却格外清晰。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人?
不,没有人敢来凶宅,此时敲门的难道不是人?
“谁呀?”
何月明问。
没有人回答,然而敲门声还在持续。
何月明定定神,抄起匕首插在腰后,然后警惕地拉开了门。
午夜的寒风吹进,哗啦啦的,桌上的纸张都给吹飞了起来。
门外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何月明看着空寂的庭院,月光幽灵似的飘荡,心中没底,却也并不十分害怕。一来有丛山深在;二来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按照丛山深的说法,像她这种执念深重的人,死了是恶煞,活着也是恶人,而据说鬼向来是怕恶人的。
何月明清了清喉咙,抬高声音道,“请问是哪里的朋友,不如出来见个面。”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她又重复了两遍,依然没有人回答。树上有只栖息的乌鸦大约被吵着了休息,不满地呱了一声,声音又干又哑,听着就让人瘆得慌。
丛山深嗤笑一声,“装神弄鬼,甭理他,咱俩回床上接着睡。”
何月明听着他这句话有些不适应,虽说这家伙现在是根藤蔓,可声音却是实打实的好听男声,让她难免有种跟外男同床而卧的错觉。丛山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嗤笑一声。
“想什么呢,你就算脱光了躺在面前,我也没感觉。”
何月明:……
这种家伙就不能把他当人!
她关上门,躺回床上休息。刚刚有些睡意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何月明本想置之不理,然而那声音却持续不停,吵得她不得不爬起来,再度打开门向外望去。
院子里依然不见任何人影,不远处却隐隐有个东西在月色下反光。
何月明咦了一声,走过去捡起那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截白惨惨的骨头,也不知是不是人身上的。换了从前的何月明恐怕早已吓得哇哇大叫,飞快丢开,然而如今的她意志堪比钢铁,只是淡定地端详着。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何月明一惊,立刻转回头,发现身后的房门已经关上了。
然而这个时候风已经停了,房门怎么会自动关上?
何月明走过去,推了推门扉,推不开,手上正想用力,这时却从门里面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轻微,近在咫尺,像是正有人隔着门缝偷窥她一般,两人之间仅隔着一扇门。
何月明一惊,头皮都忍不住炸了炸,正想一脚踹开门,这时丛山深说,“别急,看我的。”
他从纹身里迅速且悄无声息地延生出数根细如发丝的藤丝,沿着门缝溜进去,何月明屏神静气地等待。
敲门声仍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像是某种示威。但是就在几分钟后,敲门声猛地中断,紧接着传来一声粗哑的大叫!
何月明毫不犹豫破门而入,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顿时令她瞠目结舌——
她居然见到了一只被藤丝五花大绑的乌鸦!
乌鸦浑身羽毛极黑,黑得反光,油光水滑,个头远比寻常乌鸦大,甚至有些圆滚滚的,可见平日伙食极好。鸟脸上一双绿豆大的小眼睛,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不断地呱呱大叫。
它的声音难听又瘆人,听上去颇似鬼叫,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富有穿透力。住在附近的左邻右舍被惊醒,反应过来这声音来自凶宅,不由心惊胆战瑟瑟发抖,脑海里同时浮现一个念头——那个新来的叫做岳明的年轻人估计凶多吉少,明天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
没人敢去救。
众人紧张地将脑袋埋进被子中,一动不敢动。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此时的丛山深被吵得脑仁子疼,索性直接绑了乌鸦的嘴,恶狠狠道,“吵什么吵,再吵老子把你的毛全拔了!”
听着房间里突然响起的清朗男声,看着面前未曾开口的女人,乌鸦又惊又疑,四下张望。它已经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然而这个人到底在哪里?
它转动绿豆眼四下紧张打量,丛山深看出了它的意图,戏谑地扬起一根藤丝,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恶劣地笑道,“说起来,这乌鸦还挺肥的,拿来烤五花应该不错。”
乌鸦吓个半死,知道这次终于遇上了硬点子,当即不再凶神恶煞,而是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难为那双绿豆大的小眼睛里还挤出了汪汪的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何月明。
何月明已经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所谓的凶宅,全都是这只智商极高的乌鸦在幕后搞鬼。想必它在此地已经住了有些年头,不喜被人打扰,才搞出这些事来。人们本来就对凶宅里的命案畏惧甚深,乌鸦再利用这种心态装神弄鬼,越发使得住进来的人们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只不过,单凭一只小小的乌鸦,就玩得这么多人鸡飞狗跳,甚至还吓死过人,何月明觉得又有些说不通。
丛山深倒是知道这宅子里还有其他东西在,但他懒得探究,一味催促何月明赶紧去生火,乌鸦越发吓得心神俱丧。何月明回过神,说,“它才是房子的老住客,是我们打扰了它,放了吧。”
乌鸦闻言感激地盯着她,绿豆眼睛水汪汪的。
何月明想不到乌鸦如此通人性,啧啧称奇,让丛山深松了藤蔓,笑着对乌鸦说,“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好好相处——”
这时乌鸦猛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起来,难为它长这么胖还飞得这么快,拉下一泡鸟屎,同时得意地呱呱大叫,翻译过来意思大概就是——
哈哈吃老子的屎吧,愚蠢的人类!
然而一声呱没叫完,丛山深以更快的速度射出了藤丝,缠住鸟爪,将它拖回地面。
丛山深对何月明重复道:“烤五花?”
乌鸦瑟瑟发抖,再度变脸,一副惊恐、忏悔、苦情、悔不当初的可怜模样,看得何月明哭笑不得,轻描淡写地说,“拔几根毛得了,回头我给你打包烤猪蹄。”
烤猪蹄丛山深爱吃,也就不再执著烤乌鸦,拔了几根毛小惩大诫,乌鸦总算知道了厉害,光秃着屁股羞答答离去。
第二十章
等到订制的装备全部到手,何月明做了个简单的俗家道士打扮,有模有样地在街上摆起摊来。一桌一椅,一副招揽顾客的旗帜,旗帜上写着有求必应,任谁看了恐怕都会说一句好大的口气。只是显然何月明的左邻右舍不这么想。他们晚上可是真真切切听到鬼叫的,然而这小道士住了这么多天竟然毫发无损,精神十足,没准真有两把刷子。
一开始毫无生意,渐渐终于有人上门。过了两天,王牙婆也来了,拎着篮水果作为朝贺,又是八卦又是害怕地问,“那凶宅里的鬼,真被你收啦?”
旁边一众人等也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何月明将众人神情尽收眼中,将手中拂尘一甩,故作高深道,“不过是个无主凶魂罢了。我收了他的煞气,又为他做法超度,现在早已往生极乐。慈悲慈悲。”
众人赶紧也跟着做了个揖,口中诵道慈悲慈悲。抬起头来再看何月明,眼神已经格外不同。一开始他们觉得这岳明小道士是个必死之人,避而远之,唯恐沾染凶邪上身,如今却是满腹敬仰。于是有人上前问卦,有人测字,有人算运势……何月明在丛山深的提示下说得头头是道,街坊们越发心服口服。
“哟,生意不错嘛。”
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t?王牙婆正想训斥不要插队,一见对方顿时蔫了。原来来人正是混沌街上的小流氓头目,长得人高马大,肌肉虬结,满脸横肉,让人望而生畏,江湖人称彪哥。
何月明早已打听清楚此人底细,不卑不亢站了起来,客气作揖道,“彪哥。”
彪哥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何月明脸上,心想这新来的小道士长得倒是细皮嫩肉的。他也不啰嗦,直奔主题,“这个月保护费交了吗?”
何月明笑道,“彪哥且通融下,我这几天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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