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其他猫的影子,倒是又听到了几声又浅又缓,几乎低不可闻的咪咪叫唤,轻得就像是幻觉。
但这并不是幻觉。在不知名的猫叫响了五六声后,同样服下仙丹耳聪目明的猫猫陛下忽然浑身一僵,停在原地不再打滚扭动,本能竖起了尾巴。
林貌立刻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他胡乱编了个理由:“我要上厕——啊我要带咪咪去上厕所,可能要等一会才能继续……”
虽然不知道猫上厕所怎么还要人带,李哲还是收起手机,顺便指了指卫生间。林貌快步上前,抱起咪咪后给大师傅道了一声打扰,飞快溜出了院门。
院门外草木茂盛,一片寂静。没有了人声的干扰,细微的猫叫也变得清晰了。他们顺着叫声左歪右拐,从院墙边的小路绕到了后面,望见了后门堆着的一垛高高的稻草,正可以眺望到场坝里的情形。
没等林貌出手用幻术试探,顶部的稻草便缓缓挪动了。一只毛发凌乱的长毛狮子猫从枯黄的干草中探出头来,眼泪汪汪的望着下面:
“陛下……”
林貌双手一沉,登时感觉抱着的狸花猫僵成了一块木头。
……啊这。
·
大概在僵硬与尴尬中对视了有两分钟的功夫。躲在稻草里的纯白长毛狮子猫慢慢从稻草中钻了出来,抖了抖毛发跳下草堆,俯首向至尊行礼。
“见过陛下。”
狮子猫满身都是草屑,头顶的毛还炸了一块,看着像是被谁用爪子挠过,显然也吃了点苦头。
眼见臣下如此狼狈,皇帝的尴尬倒稍稍释怀了——好歹这十几日他还算吃饱喝足,过得养尊处优,又有什么好难堪的?
他上下看了一眼,长长叹气:
“玄龄,玄龄,何以至此!”
林貌:??!!!!!
——不是,这是房玄龄?!
大受震撼的他目瞪口呆,以极为惊悚的眼光盯着这对体型相差无几的君臣。
——您二位搁这儿搞贞观大团建呢?!
毛发凌乱的狮子猫垂头丧气,低下头去:
“臣不自量力,也去楼观道讨了一颗金丹……”
大概是事已至此,隐瞒也无益,房相公一五一十交代了他近几日的遭遇。
简而言之,服下那莫丹药后房相公立刻入睡,也顺理成章的穿越到了林貌家附近某只莫名的狮子猫身上。而在获得的猫猫躯壳的第一时间,他就无意中从院墙附近的高树上目睹了林家狸花猫撒娇撒痴的全部过程,还亲耳听到狸花猫开口说话,语气宛然,再也抵赖不得。
……怎么说呢,狸花猫皇帝刚听完这几句,脸色就立刻有了微妙的起伏。
大概是见陛下神态不太对劲,接下来的过程房相公说得相当含蓄——总的来说,房公倒没有狂野到能理解穿越的地步,他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仙丹起效做了个大逆不道的梦境,于是在无意中出声后仓皇逃窜,居然慌不择路的跑进了附近某几只乡下野猫的领地。而结果——结果——
“……结果,臣就遭了一些暗算。”狮子猫小声道:“立刻从梦中惊醒了。”
这当然是不能怪房相公。房相公自小习练弓马,身手其实不算太差,但无奈初来乍到不适应身体,外加那几只野猫丝毫不讲武德,悍然来骗,来偷袭他这位将近六十的老人家,还巧妙利用了地利设下伏击、以多欺少。房宰相四拳难敌八脚,挨了几下后四处奔逃,才在惊慌中骤然挣脱躯壳,魂魄再次回归大唐。
只不过,他惊醒时泄漏出的强烈情绪,似乎也在无意中被夫人与下仆听到,以至于引发了家人不能解释的疑惑,破例在深夜请来了太医。
太医当然不明所以,只是诊断为白日劳累过度,夜晚心神不定,开了一副安神药了事;而房相公也全程缄默不言,拒绝与大夫沟通——毕竟吧,堂堂上国宰相被几只发癫的狸奴联手追赶到惊恐梦魇,乃至在梦中出声喊叫,那实在不太体面了。
说实话,先前亲眼见证陛下卖萌的刺激,都还没有这个来得猛烈呢。
“老臣惊魂未定,还以为是药效出了差错。”房相公沮丧道:“本来想让人偷偷查一查金丹的来历,却不料服了安神汤药后昏昏欲睡,一个——一个不慎,又到了此地。老臣顺着陛下的气味,想悄悄赶来面圣,只是半路又遇到了几条散养的可恶猫狗……”
林貌:“…………”
怎么说呢,这几年郊外与农村的生态恢复得都不错,野猪山耗子甚至花蛇都四处可见,家家都要养几只猫狗防身。这些土养的东西野性十足,可不是城里只会卖萌的美丽废萌能比较的。有主家盯着,它们倒是不敢咬人,但私下已经把村子内外划分好了势力范围,专门揍那些不长眼的外来者。
至少林貌几次外出,就曾在马路边亲眼目睹过动物霸凌的场面。
……不过说来奇怪,自己是近几个月搬到郊外,带来的狸花猫理论上也是个外来者吧?怎么猫猫陛下就能来去自如,从没有担心过霸凌呢?
他心里微微泛起了嘀咕。
房宰相每逢大事必有静气,遭遇一点挫伤倒也无所谓;但无奈他依附的那只长毛狮子猫却是个绝对的美丽废物,中看不中用的顶级花瓶,说着说着便控制不住躯壳本身的生理反应,居然本能的泪眼汪汪起来,看着格外像流泪猫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