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落魄至此,身上那份气度仍可以称得上一句雅致君子。
他生得极致俊美,引得一些大小媳妇甚至是婶子闺女不断向他仍花送帕,尖叫连连。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王孙公子出行现场。
负责押解的官兵无奈笑笑,东元侯世子华极之名,早就深入人心。
围观的老百姓很快发现,今天行刑的不止东元侯世子一人,后面还跟着两辆刑车,站着一长一少,年轻那个看着跟东元侯世子差不多年纪,长相和中年男子很是相似,应当是父子关系。
很快就有知情者跟老百姓科普,“我在衙门当官的表亲说这对父子是大贪官,原先户部尚书和和其子,当今圣上登基后,有人向他揭发了这对父子,按照惯例,贪不赦免,所以今日也与东元侯世子一并行刑了,这样也好,一起搭伙上路,黄泉路上也不孤凉了。”
“哈哈哈,老兄言之有理!”
“贪官是贪皇上的钱,是贪咱小老百姓的钱,这跟东元侯世子怎么比?他们连帮东元侯世子提鞋都不配!我劝诸位莫吃着白饭,操着咸蛋的心。”
“你们看东元侯世子可有一丝一毫的凄惨孤凉?我看人家是胸有沟壑,大气魄的贵人,岂是咱们这等凡人能够看透的?”
“别扯了,再如何不凡,如何贵,今日也要人头落地,等死了阎王爷还能看你是贵人把你头粘回去,叫你重活一次不成?”
囚车上的男人自幼习武,五感灵敏,耳力不差,他听到这句,唇角弧度微微上翘,黑漆漆的星眸中含了笑意。
却冷冽如霜,杀机四溢。
囚车离着刑场还有大半路程时,国公府这边出了大事!
虞怜穿成那样出了院门,早已惊动沿路的下人,她贴身的小丫鬟都吓了一跳,一路追着小姐跑过去,问她穿成这样做什么?
虞怜一路提着大红色裙摆脚步匆匆,往外走,一路上国公府下人议论纷纷,都当六小姐是疯了!
没发疯好好的穿什么嫁衣?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魏国公府的所有主子。
老太太在两个儿媳的搀扶下匆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姐妾室,连前院读书的那些哥儿少爷都惊动了,纷纷赶过来。
老太太惊叫着让虞怜停下来,让她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怜儿好端端的青天白日,你发什么疯?你若再不停下,给祖母一个解释,我必重重罚你!”
一边喊话还一边叫着丫鬟婆子去拦住虞怜。
然而虞怜步履匆忙快速,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抓得住她,只怪老太太来得太晚,再阻拦已经来不及。
虞怜的亲娘虞三夫人也是这时候带着小儿子匆匆跑过来,看见女儿这副模样,她惊得险些晕厥过去,这是做什么啊!
“怜儿怜儿……”
她惊慌极了,只得低声哄着:“你快些停下,别让娘和你祖母担心。”
虞怜头也没回,她红着眼睛走到正大门的位置,站在里边台阶上,才停下来转了身。
面对满府众人,她抬头挺胸,一身大红色的嫁衣衬得肌肤如雪,国色天香,她站在那重重地朝着所有人作了三辑,而后看向老太太,重重跪了下来。
她红着眼睛,仰头大声说:“祖母,我心悦夫婿华极已久,自与他定亲以来,日日暗中欢喜,本想等到了今年中秋,便能入他们,嫁与他为妻,一生厮守。谁曾想,却出了意外!我自夫婿入狱以来,夜夜辗转难眠,日日煎熬痛苦,偏偏不得不跟他撇清干系,做尽了绝情之事,伤透了他心,今日,是夫婿华极行刑之日,我思来想去,苦痛难当,终是无法割舍,无法放下,恨不得就此随他去了!”
“然,夫婿去了,却仍留一家子老弱妇孺尚在倾轧,我已伤透了他心,不如今日便嫁进他家,嫁与他为妻!帮他照顾一家老小,好让他能在九泉之下安心……”
她说道这里,眼泪一滴滴地从眼角滑落,那张国色天香的脸蛋上落满了星辰,在场众人一时间有些恍惚,竟无人出声阻止,无人出面呵斥。
她竟这般深情,也这般决绝!
虞怜双手捧与额前,重重磕头,一脸嗑了三次毫不含糊,再起来事,就算有手背挡着,仍旧红了额前娇嫩的肌肤。
“请祖母,爹娘成全我的一番情意,他就要走了,怜儿今日若不能嫁与他,宁愿撞死当场,随他而去!”
下人们看得一阵震撼,六小姐……竟是这样的痴情人?
先前他们竟是错怪她了。
原来,小姐因情而绝情,也因情而无法绝情,所以才会在东元侯世子出事之后,对他那番羞辱,原是想忘了他,却忘不掉。
今日东元侯世子就要行刑了,她终究无法绝情,还是穿上嫁衣,决绝离家,嫁与他。
老太太气得险些当场昏迷,她就不该信了这丫头,就应该在这丫头表现出那个念头的时候,就派人将她看住了,软禁在闺房里,不得踏出半步!
也不会给这丫头这样作践自己,胡乱来的机会!
她伸手指着虞怜,手指发颤,惊怒呵斥:“六儿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你这般年纪轻轻的又是国公府的小姐,你要嫁过去当个平民寡妇?”
“你给我磕头认了错,回房反省,跪上七天小佛堂,等你知错了再出来!”
说着就吩咐下人去捉她。
虞怜眼泪再次滚滚落了下来,痴痴望着祖母的方向又央求着看着娘亲。
“祖母,娘亲,若今日不让我嫁给我,待今日过后,我便也无法独活,就是你们软禁了我又如何,人若一心求死,万千种办法!”
“今日怜儿当着众位长辈兄弟姐妹的面向祖母娘亲磕头,代父亲回府后也帮怜儿告知一声,是怜儿对你们不起,我已留了书信给父亲,就在书房桌上。”
她说完就招招手,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溜出来咕咕叫着,趾高气昂地扑腾着不会飞的翅膀,跑到了她面前,虞怜将公鸡抱起,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下人们看到这幕不知道怎么的,从感动中醒过来,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敢笑,只能憋在心里,憋得肩膀直抖。
虞怜站在大门口,眼睛看向两个门房,门房动也不敢动,老夫人没发话,他们怎么敢帮六小姐开门??
虞怜所幸单手抱着公鸡,另一手将大门开一侧,开完又觉不美,将另一侧也拉开了,还挺重,她憋得差点保持不住痴情绝爱人设。
大门开了之后,早有行人站在门外围观,刚才国公府的动静不小,隔着高门院墙外面路过的人都听见了,虞怜特意往大声了说话,围墙又不是封闭的,听见也不费力。
见大门开了之后,一貌美如仙的女子穿着大红色嫁衣,站在门口,她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了的,嗓音也微微哑了些许,笔直站在门口,之后走到大门外,再次对着门内跪了下来。
这次没有用手背抵住额头,实打实地往地上磕儿。
足足磕了三下,才抬头。
虞怜的娘虞三夫人早已泪流满面,看女儿额头磕红磕肿了,还有血迹流下来,她忍不住哭出了声,一声声怜儿呼唤着。
这是何苦呢?这是何苦啊!
既然喜欢华极为什么不跟当娘的说,她就算帮不上她,也不想见女儿受此番苦楚,自古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女儿竟然憋在心里这么久,一个字都没透露,可见有多伤心痛苦。
今日若不是那该死的女婿行刑,她怕是还会憋着,不敢说出,也不能说出。
难怪这几日一直在推脱,不肯嫁人,寒门不好,高门也不行,她先前还疑惑女儿为什么这么能挑拣,从前也没说过会介意夫婿有通房小妾,这些日子却把所有长辈给她相看的挑了个遍儿,没有一个满意的。
感情是心里住了人,早装不下旁人。
越想,当娘的心里越心疼,可怜的儿,她既不是当家夫人,也没个诰命,在家一点话语权皆无,无法为女儿做主,只能让她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才能嫁给心上人,摆脱祖母的指婚。
虞三夫人在为女儿哭泣抹泪的同时,虞怜哑着嗓子,掷地有声说道:“祖母,我今日便与爹娘脱离关系,与魏国公府脱离关系,孙儿不忠不孝,对你们不住。”
她说完这句就磕了个头,再起来又转头向外面磕了头,这是魏国公府门外已经围满了人群,都在看热闹,有路过的老百姓小摊小贩,也有附近大户人家的下人管家,来看热闹。
难得东元侯世子行刑的日子,大多数人跑去围观凑热闹,这边还能短时间聚集这么多人,虞怜转过来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她那张美极的脸上,额头位置缓缓留下一滴红色血珠,眼角又落下透明泪珠,再看她头上装扮,左边插着白色珠花,右边绾着红色石榴簪子,一边白透了,一边红透了,让人无端觉得怜惜,震撼。
虞怜对外也磕了头,再起来大声说:“今日请在场诸位见证下,我虞怜与魏国公府脱离关系,日后所作所为皆与魏国公府毫不相干!请诸君怜我夫君今日将死,替我见证则个。”
围观的人连忙摆摆手,让她别磕了。
一位老妇人抹着眼泪,说:“好孩子,别哭了头也别磕了,自古痴儿最苦痛,老身活了这么久没见过你这样至情烈性的女子,孩子你也太苦了些……”能与心上人定亲是好事,可将要嫁人夫君却出了事,不得已只能忍着痛苦,在他行刑之日,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嫁入他家,这是何等凄惨,何等感天动地!
老妇人感动难过得直抹泪,后面的话都说不下去,只一味劝她别磕头了。
其他看客也都被感动,不断劝说,答应会帮她见证。
虞怜便笑了笑。
她站了起来,看向国公府内,祖母和娘亲所在方向说:“我夫婿今日上了刑场,他年纪轻轻的,留下老弱妇孺一家,怜儿痛之怜之,这就与祖母娘亲诸位长辈姐妹兄弟拜别!”
她说完便抱着公鸡头也不回地下了台阶。
红衣鲜艳,貌美无双。
唯一突兀的是怀中咕咕叫的公鸡。
围观人群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位置、
第10章 迎接
◎快去魏国公府门前看热闹!◎
押送囚车这边,原本一路上热热闹闹的老百姓都在议论这东元侯世子如何,那些个大婶媳妇闺女也都在为东元侯世子的俊美尖叫呐喊,就在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了几道喊声:“快去魏国公府门前看热闹啊,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热闹啊,你倒是说清楚点!”有人抓住来报信的大汉。
那大汉咧嘴笑,“今儿个稀奇,东元侯世子被押赴刑场,午时三刻就要人头落地,结果他那前未婚妻魏国公府三房的嫡小姐却穿了一身嫁衣,穿红又戴白,一身喜庆又凄凉,抱着公鸡,跟魏国公府老夫人和全家长辈磕头拜别呢,流着泪说要与魏国公府脱离关系,还叫咱们在场所有人给她当见证!”
大汉嗓门大,又是特意来报信的特意提高音量喊,方圆几百米都听到了,就有人赶紧问:“你倒是说清楚啊,她穿着嫁衣?抱着公鸡跟家里脱离关系是为什么?这和东元侯世子又有什么关系?别是发了疯吧?”
那大汉想起刚才看见的那幕,都忍不住替人家心酸可怜了,太可怜了啊,可怜这痴情女子,造化弄人!
他叹了声说:“我们都知道东元侯世子是她未婚夫婿,今日他就要行刑了,要人头落地,阴阳两隔,她能不伤心难受?这段时间,京城里还有人背地里说这东元侯世子可怜,他出事之后被判了死罪,他未婚妻还跑去羞辱她,落井下石,闹得满京城皆知,可你们谁知道?她原来是爱极了她未婚夫婿,方才出此下策。”
“她身为一个弱女子,不能连累家族,只好出此下策,想跟他割裂关系,于是故意跑去羞辱他,想做尽绝情之事,好逼自己忘了他,可她早就情深入骨,哪能说断就断的?这不,今天东元侯世子就要人头落地,她一腔痴情心痛难当,只能穿着嫁衣抱着公鸡要自己嫁去东元侯家,也不对,那边不能被称为东元侯了,现在全家都被贬为庶民,如此落魄不堪……她竟然还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去趟这个浑水,就算是我这样的七尺男子听了都为之动容心碎!”
“现在魏国公府门外聚集了很多人,也看哭了多数人,都以为这种痴情女子只存在于戏文中,没想到今日一见,才知道这魏国公府的六小姐,比戏文里唱的还要感天动地!”
要不是身为男子汉不能抹泪,大汉都要为这番痴情给感动哭了。
他酸了酸说:“叫我看来,东元侯世子非但不可怜,他还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他有一个如此情深爱他疼他的未婚妻,就算他要死了,还是要嫁去他那个落魄不堪的家,这不是幸运这是什么?”
其他人不信,“你就别吹了吧?魏国公府六小姐前段时间才出过名,她名声那样坏,她背信弃义爱慕虚荣,满京城都知道了,虽然东元侯世子犯了谋逆罪,但她这样落井下石也为人不齿,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样好的女子?”
大汉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我刚才不是说了?她是有苦衷的?她因情绝情,也因情痛苦,今天才做出那番举动,无论如何,今天东元侯世子都要人头落地了,他家也没了爵位官职,不过一般的平民百姓罢了,皇上没跟他们家计较就不错了,将来还指望有什么出头之日?这样的人家恐怕连咱们这样的普通老百姓都不如,就是这样的情况,她都宁愿脱离了家族都要嫁进去,这还能不是爱惨了东元侯世子?”
“谁家女子这般痴情憨傻?你倒是跟我说说,我倾家荡产八抬大轿也要去娶回来!”
他还跟众人学了两句:“这位六小姐额头都磕出血来了,一下一下的毫不含糊,脸上一边流着血,一边掉着泪,她说夫婿今日就要行刑,她恨不得随他去了,然而夫婿留下一家老弱妇孺无人照顾,她痛之怜之,不得不苟活下来帮他照顾!”
“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等至情至性的烈女子,可惜命不好,唉!”
这会儿又有另外的人补充,“要看热闹的赶紧,我刚从那边过来,人家现在正十步一磕头拜别魏国公府,前去东元侯府呢……”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哗然,哪怕再不敢信,还是有人待不住了,立马拔腿就往魏国公府那条街奔过去,幸而这边离着魏国公府并不远,现在赶去看热闹还来得及。
他们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痴情到不顾一切的人!
囚车上的男人静静站在滚动的车子上,脚底下嘎吱嘎吱的,人群中的话不断传进他耳朵里,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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