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她手上诞生的第一个马鞍,相比起孙建发制作的那些,她的作品粗糙又简单。挂在两边的肚带有磨不平的毛边,脚蹬也只是最简单的牛皮裹着不锈钢。除了模仿着蒙古风格制作的那些纹路,整个鞍子也就没有了别的花样。
但即便如此,她看着自己的小作品,也满意地不得了。
术业有专攻,她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也不可能一辈子从事这个行业。在把纪录片拍好的基础下,在这些另外的领域有所涉猎,对她来说就很好了。
制马鞍的最后一步,便是用牛角提炼出的油,在鞍具的每一寸皮面上厚厚涂膜。
当每一滴油都被吸收进了皮革,这具马鞍才算最终完成。
安荞搬出来一个鞍架子,将马鞍搭上。一手拿着油,一手拿着小刷子,在上面细细涂抹。
孙建发用手机记录下了全程。
在手机镜头下,安荞刚过肩膀的头发被皮筋扎了个小簇,冰袖下的胳膊有着优美而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修长的手指持着油刷,将马鞍刷得油光发亮。
似乎察觉到了师傅在拍摄,安荞回过头看了孙建发一眼,对着镜头笑了笑。
孙建发一边拍摄,一边解说:“看看我小徒弟刚刚完成的马鞍。第一次做鞍子,就能独立完成出这个水平。看看!多厉害!”
安荞虽然喜欢自己的鞍子,但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被师傅这么夸,笑容都有点不属于她的腼腆起来。
好在师傅的拍摄很快就按下了结束键,安荞也自在了一点。
手里刷油的动作没停下,她跟师傅说道:“熙熙那个事,我跟小伟找到了当时江小雪骂人的录音。等熙熙回来了,我们就把录音发上去。”
孙建发也笑了起来:“好。双喜临门。”
双喜?
安荞心里想,一喜是孙熙的事终于有了解决,另外一喜,难道是她做出了第一个马鞍?
师傅原来把她的鞍子看得这么重吗。
她没有问,可暖意还是不自觉地在身体之中流淌了起来。
最后的油,刷在了肚带背面的最上端。
一小瓶牛角油正好用完,而整套鞍具的每一个角落,都像有了灵魂一般在阳光下闪耀着细微的光芒。安荞像个画家似的收起了画笔,欣赏自己的作品。
孙建发在她身后,悄悄给她拍了不少照片。每个角度都拍完一遍后,他才开口问道:“这鞍子你是打算自己用,还是收起来?”
安荞笑笑:“这套鞍骨本来就是对着追风做出来的,就用在追风身上吧。过段时间我不在坝上了,就把它留在您这里,让它被时间沉淀沉淀,等以后来了再用吧。”
孙建发的笑容忽然怔住。
安荞来这里之后,从没有提起过要走的事。他不知道今天她这是怎么了,忽然一反常态,与他主动说起。
他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夏天快过去了,我也…”
话戛然而止,孙建发眸光愈加低垂。
夏天......
草原的夏天虽然美丽,却实在短暂。再过不了多少日子,清晨起来,地上又会开始结霜。河套里的水流会在夜里冻结,而暖炉里又会烧起旺盛的炭火。
安荞瞧见了孙建发表情的凝固,知道这个话题或许并不合适,赶紧转过了话锋:“师傅,我看追风脖子上好像起了个包,是上次打了驱虫针的缘故吗?”
孙建发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包。
“嗯。兽医没扎好针,皮里头就肿起来了。没什么事。”
“那还能喂它胡萝卜吧?”
孙建发总算又笑了:“能喂。你对追风好得不像话。听孙成说,他农家乐厨房里的胡萝卜都要被你拿完了。”
“啊?”这话完全在安荞意料之外,“孙成哥家的胡萝卜?”
她连孙成的农家乐在哪里都记不清,何谈去拿胡萝卜了。
哭笑不得之中,她和师傅达成了共识。
肯定是孙熙那个混小子,没钱买胡萝卜喂白雪,但又不好意思天天去白嫖,于是假借了安荞的名头,在孙成那里进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小混蛋,要不是看在他这几天受了委屈,孙建发非得教训他一顿。
师徒两个正说着孙熙,安荞无意间一瞥,正好就看见他领着客人从马道上回来了。客人们一个比一个兴奋,他倒像是累坏了,松松垮垮坐在马背上。年纪轻轻的少年,满面哀思。
等客人一走,他就袒露起自己低落的原因。
“爹,小安姐,你们是不知道!刚才我们在小水库的茶棚,才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四五批人来问我,是不是网上跟网红吵架的那个坝上人。坝上就这么点大,今天有几个人知道我了,明天估计整个坝上都知道是我坏了坝上名声!”
安荞故意逗他:“唉,那也没办法啊,谁叫你倒霉呢。”
孙熙气得都要哭出来:“怎么偏偏就是我倒霉!怎么大家都不肯相信我!我就不信了,老天爷还能这么对我这个年轻貌美的大帅哥!”
臭屁的话,他说得真情实感无比真诚。
孙建发看不下去,告诉了他事情:“你小安姐姐和你李伟哥,替你找到了当时你跟那个女的吵架的录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