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用?”我愤怒已极,清脆的响声钻出来,我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不假思索地给他留下一记响亮的耳光,“林沉岩,你要杀了他是吗?你要代替他溺海,你要拖他一起下黄泉?你做梦。”
“叶清川,冷静,”林沉岩双手握住我的两只手腕,将我带到他身前,他的面庞近在咫尺,我们互相凝视,他眼中是我看不明白的复杂的情绪,“今天是10月14日,林渡舟还没有死,你好好想一想,我为什么会知道。”
我用力挣脱他的手掌,野蛮的力道令人心悸。
林沉岩看着我目不转睛,一字一句,“你忘记了和他重逢之后发生的事情,现在我需要你想起来,你是从9月1日开始回忆的。明天的事还没有发生,是我给你暗示了他会溺亡的结果,如果不做出改变,明天会像既定的轨道一样如期到来。”
他见我不再挣脱,宽大的手掌上抬,覆住了我的脖颈,语气里是不可动摇的坚定,“快一点,我需要你想起来,快一点想起来……时间不多了。”
我在众多的时间中失落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我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时何间,而在这一刻,在本来不值得也不敢冒险去相信的林沉岩这里,我找到了唯一的真相。
“如果你想救他,就配合一点,”林沉岩拉近了我的脖颈,抵着我的额头,灼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肌肤上,“告诉我你回忆起的所有细节,不要再怀疑,像我一样绝对相信,毕竟你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我在他的话语中沉默,于是我又听见他重复曾对我表露过的剖白,“如果黑夜不散,你应该代替黎明来临。叶清川,我无条件地信任你,是我和林渡舟共同在爱你……你拯救他,也是在拯救我。你爱他,也该有一些爱属于他的我。”
突如其来的颠簸晃醒了我的幻梦,车窗外的景色游动,路旁的行道树一棵一棵地后退。
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不是梦。
我看着车窗,上面还是我苍白的脸,我看着自己,低低地自说自话,“林沉岩,你在吗?”
车窗上映出他的面庞,他的手依旧覆着我的脖颈,我听见他肯定的回答,“叶清川,我在这里。”
当他开口,我听见指针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在会诊室中,在他的催眠里。
我忘记的那些,又该怎么想起?
大巴车在路口停下,司机师傅招呼下车,车上形形色色的人涌向后门,陆续下了车。
路过我身边的一位阿姨瞥见了岿然不动的我,拍拍我的肩膀,问道:“小伙子,你到哪儿?怎么不下车?”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辆大巴车上,我是来找林渡舟的舅舅的,我需要知道林渡舟过去的事情。这是c市附近的一个小县城。
我答道:“阿姨,我到和平路。”
“哎呀,这里已经到了嘛,”阿姨抓了抓自己盘成一朵花似的大卷发,指向车门外,“路口往前走就是和平路了,你要是再往前坐,就是下一站终点站了。是在汽车站里头,只有去县里转车的人才去。我看你面生,一看就不知道路。”
我于是放下了腼腆与矜持,跟着花卷头阿姨下了车,问她知不知道林渡舟。
“哎呦,搞了半天是林医生的观众,”花卷头阿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尾褶皱下垂,精心纹上的眼线断续不清,“现在年轻人叫什么……哦对,粉丝,你是林医生的粉丝哦?”
我点点头,笑道:“对,我想去拜访他的家人。”
“那个娃娃可怜,前两年妈妈没有了,现在哪里还有家人嘛?只剩一个舅舅了,住我家隔壁……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林医生跟他还算亲热,听说以前老成掉水里,是林医生救上来的,按理说该老成感谢人家,反倒林医生隔一两个月就回来看他,对他好得很,老成的房贷都是林医生还的。我就说老成不晓得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得了这么孝顺一个干侄儿。”
我默默听着,阿姨领我往前走,穿过路口,就是一条两边是低矮房屋的步行街。
“本来老成没打算在这儿定居的,这里的房价比他们原来那个地方贵点儿,林医生说就买在这儿,环境好一些,”花卷头阿姨靠近了,压低声音,“要我说,老成他本来也挺想住以前那地方的,毕竟朋友都在那边。但是他觉得林医生估计心里不太痛快,爸妈都没了,这么个伤心地,肯定不想回去了。我觉得老成说得对,上次我们聊闲的时候,我就说他还算有良心,这么可怜一个娃娃。”
听见阿姨反复说了两回林渡舟这个“可怜孩子”,我没忍心问下去,尽管林渡舟不在场。
“行了,我要去接乖孙下学了,”花卷头阿姨把手里的半只鸡塞给我,“你小年轻去拜访人家,不要空手的,老成炖鸡好吃,你让他炖鸡汤给你喝,记得还像平常一样,给我乖孙留一碗,明天我在家炸酥肉,给他端一碗去。”
我不好意思接,推辞道:“阿姨,您留着自己吃吧,我去市场上买……炖好了我会请他给您留两碗的。”
“你看吧,我说你是新来的,根本不认识路,”阿姨扬了扬手里的袋子,还是把半只鸡塞给我了,“你以为我坐车去干嘛?市场买菜了呗。大巴车没了,刚刚是最后一趟,其他地方的,什么小摊小店,那里头的肉都不新鲜,拿着吧,我要接乖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