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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应过来的北梁将帅,虽然想维持秩序组织反攻或固守,但无奈夜惊堂近两年来给人留下的影象太过惊悚,连主帅都不敢往前站,又何谈维持住军卒秩序。
    如果任由西海千军万马冲杀过来,以北梁混乱未战先怯的混乱阵势,必然是迅速被迅速分割逐个击溃,而后丢盔弃甲。
    但北梁把主力军拉出防线摆开阵势,显然也不是来白送的。
    夜惊堂在裂谷起点持枪而立,望着混乱的北梁军阵,而背后便是迅速奔涌而来的千军万马,还未等西海联军冲出一里地,北梁阵营的后方,就传来一道声音:
    “百闻不如一见,夜小友果真好手段。”
    声音不轻不重,就好似老者随口闲谈,但却如雷贯耳,压住了整个冰原的混乱声响。
    已经惊慌失措的北梁军卒,听到这道声音,心头自然稳了几分,后退阵势停了下来。
    西海联军则没管那么多,只要夜惊堂顶在前面,诸天神佛在他们看来都是杂鱼,当下依旧是嗷嗷往前冲,只求能杀到最前面,成为那个让天琅王记住的部族勇士。
    夜惊堂听到这道嗓音,便知道困扰他近两年的绿匪幕后首脑露头了,当下并不准备让寻常军卒来帮忙试深浅,在冰原之上抬起左手。
    “停!”
    姚次山和梁王见状朗声大喝,旗令官摇动旗子,万千军卒便令行禁止,在冰原上逐渐停了下来。
    折云璃还是头一次瞧见两军对垒的场面,心头还挺紧张的,发现所有人都停顿下来,才靠近了些,询问道:
    “绿匪头子来了?”
    夜惊堂若有似无颔首,目光望着北梁阵营深处:
    “我手段可不止这一点,阁下不出来见识见识?”
    “呵呵……”
    万千军卒后方传来一声轻笑,继而脚步声便响起。
    李光显等人当即左右让开,露出了一条过道。
    折云璃对这种江湖人神秘人,自然非常好奇,眯眼仔细打量,可见千军万马后方,走出了一个人影。
    人影并不奇形怪状,只是个身着文袍的老者,头发雪白,相貌普普通通,甚至带着三分文雅,身上唯一的点缀,就是腰间挂着块小牌子。
    夜惊堂目力过人,瞧见牌子上的‘萧’字,往日所有猜疑都一扫而空,开口道:
    “萧渊萧老祖,没想到还真是你,老而不死是为妖,果真不是句玩笑话。”
    “萧渊?”
    “这是……”
    话语传出,南北阵营都出现了些许嘈杂,寻常军卒大部分不明所以,而江湖高手或阅历过人的将官,则是眼神惊疑,有点不可思议。
    折云璃常年在市井间听书,对江湖人物如数家珍,闻言也面露难以置信。
    在江湖上提萧渊,可能还有人不清楚是谁,但说‘萧祖’,只要是有点阅历的江湖人,基本上都听说过。
    毕竟萧祖是奉官城之前的天下第一,虽然成就没有奉官城、夜惊堂这么高,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南北第一人,其出身的萧山堡,到现在都雄踞江州,是大魏的江湖豪门之一。
    按照江湖说法,萧祖属于大器晚成,四十余岁才崭露头角,六十多岁打遍天下无敌手,成为了天下第一,而后八十余岁看破红尘,踏海而去寻仙问道,江湖上一说是死了,一说是登仙了,反正从那之后再无踪迹。
    萧祖是大燕开国前期出生,踏海而去时已经到了大燕中期,而后过了六十年多年,奉官城才出生。如今朝代早已更替,连奉官城飞升成仙了,可以说是距离相当遥远的人物。
    折云璃都没想过这人竟然能出现,此时不禁惊疑道:
    “他是萧祖?他怎么还活着?!”
    夜惊堂本来也不确定,但看到萧山堡的腰牌,便笃定无疑了,回应道:
    “后三张图能延年益寿,外加长生果当饭吃,活这么久不稀奇。不过头发都白完了,看起来距离大限也没多久了,怪不得近十几年动作如此频繁。”
    萧祖走到北梁军阵,站在了裂谷另一端,双手笼袖气态老成:
    “跳不出这方天地,便跳不出生死轮回,活了这么些年,大限确实快到了。好在天道酬勤,老天爷也不是那么绝情,大限之前,把你送到了老夫面前。”
    “呵~”
    夜惊堂笑了一声,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询问道:
    “大漠下面的酒坛剑痕,还有月牙湾下面的佛头,以及那句‘前辈误我’,都是你的手笔?”
    萧祖看着年轻俊朗的夜惊堂,似乎也在回忆此生走过的路:
    “老夫六岁入萧山堡,打铁铸剑为生,熬了十余年,也不过是个外门,后出山自谋生路,兜兜转转到了不归原,成了淘金客。
    “老夫没你和奉官城的天赋,但胜在勤奋,也有点运气,偶然撞入大梁王宫,找到了些许失传秘法,以及月牙湾的线索,那是老夫鱼跃龙门之地,时常都会过去坐坐。
    “靠着月牙湾地宫的石碑,老夫学了始帝的功法,成了天下第一,但却发现始帝的道,终究没有吴太祖的高。
    “为此又出海访仙,用十余年时间,搜集起了所有鸣龙图,想要隐居仙岛练功,修得长生之法。”
    夜惊堂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行不通?”
    萧祖回应倒也坦诚:
    “棋路是千古无同局,功法亦是如此。老夫在奉官城出世前,就步入了炼虚合道,但总卡在最后一步;改练鸣龙图之后,亦是如此。
    “老夫可以重头开始,但以老夫的天赋,不说比肩吴太祖,比肩始帝都是问题,珠玉在前,自己琢磨的歪瓜裂枣,实在难以入眼,只能另寻出路。
    “为了合道登仙,老夫把前六张图散在了大魏各地,然后让人演练。前六张是炼体,错一点问题不大;而后三张则通玄,千人千面各有不同,得让武人自己去悟,所以老夫藏了起来,还毁掉了后三张图的所有线索……”
    夜惊堂和在场诸多武夫,此时也算明白了后三张图为何失传,而且为什么六张鸣龙图五张都在南朝,北梁仅有一张,还是开国时抢的。
    折云璃听到这里,觉得萧祖初心也没啥问题,便插话询问:
    “然后没人成器,你就气急败坏,开始四处煽风点火养蛊?”
    萧祖摇了摇头,回应道:
    “代代都有天赋异禀之辈,只是缺机遇。老夫本来瞧上了玉虚山的掌教,自其幼年起,就精心引导培养,希望其道法大成后,能反哺我这领路的前辈。
    “但只可惜,她长大成人后,意外发现了老夫的身份,把老夫视为邪道异端,想要为人间除害。
    “老夫确实算不得正道,但好不容易养出了个苗子,也不忍下杀手,只能静观其变思量对策,结果某次和她商量时,遇到了个姓吴的年轻人,也就是后来的奉官城,天赋冠绝古今,和夜小友一样让人过目难忘。
    “老夫从那时起改变了主意,想要培养奉官城。奉官城确实霸道,起初烂泥扶不上墙,啥蠢事都干,就是不好好习武,而收心之后,短短数年,就把南朝十大宗师打穿,直接无敌于世。
    “老夫对奉官城很满意,但奉官城被前辈叮嘱过,先练功后合道,没有对付老夫的十足把握,就别踏出最后一步。
    “老夫苦等几十年没机会,也感觉到了大限将至,便组建了‘绿匪’,重新在天下间寻找好苗子,以驱虎吞狼之术,搅动局势,迫使这些人成材,私底下也收了北云边为徒……”
    夜惊堂听到这里,插话道:
    “结果北云边还没成器,你就看到了我,又改主意了?”
    萧祖轻轻颔首,眼神犹如欣赏一件无上珍宝:
    “奉官城能比肩吴太祖,而你能超越吴太祖,看到了你,北云边等碌碌庸流,哪里再能入眼。”
    夜惊堂微微颔首,有些不解:
    “你竟然还知道此理,你连奉官城都拿捏不住,又哪来儿的底气,来拿捏我夜惊堂?”
    萧祖摇了摇头:“奉官城功力浩瀚入海,但遵从前辈叮嘱,苦练甲子才步入合道之境,老夫并非打不过,只是胜算五五,风险过大。
    “而你不一样,二十年的功力,与老夫十倍之差,还已经步入了合道之境,老夫取之犹如探囊取物。”
    夜惊堂知道萧祖功力厚到令人发指,但并没有什么忌惮,只是道:
    “我的东西和吴太祖区别不大,就算教给你,我不帮你调整引导,你以为就能合道?”
    萧祖露出一抹笑意:“老夫确实没法把你的道照搬过来自己用,但苦心钻研鸣龙图百年,可以把自己变成你,体魄完全一样,功法自然就行得通。”
    夜惊堂听见这话,算是明白了意思——萧祖自己天赋体魄不行,学了鸣龙图没法悟出自己的东西,又不想滥竽充数,便只能偷师别人。
    但别人琢磨的功法,照搬过来和体魄不符,还是得消化成自己的,以萧祖的悟性根本做不到。
    为此萧祖干脆反其道而行,连底子一起搬,通过全方位扫描的方式,把对方体魄、气脉、运功路线等等完全复刻一遍,这样就跳过了‘知其所以然’这个步骤,不管明不明白原理,都能正常运转。
    以九张图逆天改命的通玄手腕,这想法确实有可能达成,但就算行得通,成了之后该笨还是笨,不可能再更进一步。
    而之所以非要等到‘合道’才下手,也是因为不合道,想法就只装在脑子里,萧祖拿不走。而合道之后,身体自然会产生变化,萧祖就能通过各种方式偷师了。
    夜惊堂弄清萧祖的目的后,眼底显出了几分异色:
    “手握九张图,从大燕初期开始,步步为营踏实练功的,就算是傻子,到今天也该大彻大悟登仙了。
    “结果你倒好,绕了这么大一圈儿,就想出这种走捷径的取巧之法。
    “就算你成功了,也不过止步我当前的境界,甚至还不如我,往后去了外面,遇见同样位列仙班的天骄,还不得成为‘飞升之耻’?”
    萧祖对这讥讽话语并不在意,回应道:
    “老夫生来没有你和奉官城的天赋,走错路乃人之常情,如今也难以回头。夺了你的道,虽然天赋不够注定再难寸近,但能出去看一眼天高几重,也比在天地牢笼中老死的好。”
    夜惊堂手腕冰枪,看着对面有些可笑的深水老王八,左手抬起勾了勾:
    “井底之蛙,也配谈天高地厚?你觉得此举能成,来试试即可,我还得回家陪媳妇,没空和你在这里瞎扯。”
    呼呼~
    猎猎寒风卷动双方旗帜,两军对垒的冰原,渐渐安静下来。
    距离不算远的北梁军卒,见状很默契的往后退去,给大战一触即发的两人,让出了战场。
    折云璃虽然想帮忙,但这种级别的搏杀,她实在无能为力,当下也往后退开。
    萧祖双手拢袖,站在冰原裂口的对岸,显然感觉到了夜惊堂眼底的那股轻蔑,本来宁和的神色,也渐渐显出了三分不悦。
    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祖出身江湖底层,没有俊朗相貌万贯家财,也没有傲人天赋、过人师承,心中做梦都想成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骄,也最嫉妒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骄。
    因为天赋愚钝,他想要讨教,经常被那些天骄讥讽,眼神就和现在的夜惊堂一模一样。
    靠着过人运气,他最终成为了举目无敌的‘天下第一’,世间再无人看不起他了,本以为自己能和那些天骄一样傲然世间,结果没想到今天还能再度看到这样的眼神。
    萧祖不明白自己已经强横至此,为何还是得不到夜惊堂的尊重。
    如果说夜惊堂性格狂傲也罢,但夜惊堂在阳山面对奉官城,眼神可从未流落出半点轻蔑。
    甚至夜惊堂面对轩辕朝、左贤王等仇家,眼神都没有任何蔑视,打归打杀归杀,骂的再狠,心里也是当做对手看待,唯独此时看他,像是看着个羞与为伍的杂鱼。
    夜惊堂此时的眼神,显然勾起了萧祖藏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多年不显山露水,本来还想多说两句,此时也停下了话语,在对视良久后,往前跨出一步!
    轰——
    整个冰原随之一震,蛛网般的裂纹,从萧祖脚底出现,往四野扩散,瞬间延伸到两军所在之处,直接密布整片冰原。
    夜惊堂下巴微抬,有点鼻孔看人的意思,手中九尺冰枪微抬,周边天地便瞬间平静下来。
    萧祖刚刚凝聚的冲天气势,也荡然无存,连随风飘动的衣袍都被摁住,几乎成了钉在冰面上的一根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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