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笑着应声:“我十八了,陈阿姨。”
电话那头一顿,随之一怔的,是余光里的季妤婕。
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尴尬一瞥,落在姜宜身上,也不免开始可怜起这个孩子。
姜宜仿若无觉:“你去吧妈妈。”
半分钟后,堵在路上的迈巴赫被推开,姜宜一身白裙下车,尽力掩着车门,关门后,从降下一指宽的窗缝里朝内挥手。
姜宜弯着双眼,朝车窗内说:“我走了,妈妈。”
女孩洁白的褶裙被人潮淹没,季妤婕示意司机掉头,担忧问:“一一不会怪我吧。”
司机宽慰道:“夫人工作忙,一一会体谅的。”
“嗯,”季妤婕点头,回想姜宜离开时的笑容,心里轻松了许多,随即,她瞥见一边座椅上被姜宜落下的礼物,低声埋怨,“这孩子,怎么丢三落四的。”
手机振动,姜宜穿过拥挤岔路,她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包带子,拿出手机接通。
看见来电显示,姜宜轻轻挽唇:“妈?你不走……”
季妤婕在电话里说:“礼品忘拿了,一一。”
——你不走了吗?
姜宜将这句话咽下,她轻敛嘴角:“我重新买吧,妈,过马路,先不说了。”
“好——”
嘟嘟嘟。
姜宜按断电话,走上长桥,二中的校门外紧邻着一架长桥,近百米,连接着城南城北。
日头炙热耀眼,晃得路人双眼发虚,看着姜宜不住打量这个比阳光还雪白的人。
姜宜停了脚步,她从包里抽出帕子,擦了擦汗腻的脖颈,长桥尽头有许多商贩,做过往路人和学校放假回家的学生生意。
这条通往两端必然的连接口,她眯着眼,看着几个人在路边买了水果离开。
那里有一家水果店。
就在学校门外。
梅拾收完钱,扯着衣服领口拽了两把,忙不迭的钻回遮阳伞底下。
遮阳伞不大,大半都遮在果摊上,只留了窄窄一处荫凉供梅拾休息。
“热死了。”梅拾咕哝,躺在躺椅上,继续翻看自己刚刚没看完的书,她手边放着一只玻璃碗,碗里装着洗过后饱满水润的葡萄。
一粒一粒点着水珠,在光滑的皮上折射出斑斓颜色。
近中午的室外,学生散去后,立刻又恢复只有蝉鸣的高温盛夏,半天不来一个客人。
梅拾半躺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书页,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的捞起碗里的葡萄。
一米外,一只电风扇哐哐转动着,送出徐徐微风,吹拂着她散在颈间的碎发。
“你好,这个葡萄好吃吗?”
梅拾起身,头还低着,似乎是书太好看了,她的目光就像和其连接着蛛丝一般,缓慢的被延长,慢于动作,终于念念不舍的从书页上挪开。
她看向了姜宜。
某一刻,她分不清是夏日风动还是心动。
总之……心底便如这烦人天气一样,是呼啦啦轻转作响的风扇吹不去的躁热。
那根不可见的丝线崩断了。
蓦然,梅拾脚底踩在石阶边缘,身体突然一歪,攥在手里的书掉落,她手边的果盘翻倒,鲜亮饱满的葡萄滚了一地。
姜宜被吓了一跳,连忙走下路边石阶:“你没事吧?”
“没事!”梅拾大声道,站稳了定睛一看,姜宜正帮她捡起了地上的书。
“书还我!”梅拾不由分说,劈手抢过姜宜刚刚捡起的书,用力按在身前。
姜宜被她猛然的动作骇得愣住。
梅拾满脸通红的解释:“这、这是满分作文素材!”
姜宜迟滞两秒,继而长睫毛眨动,朝她弯唇一笑:“我知道,裹着封皮呢。”
梅拾:“……”
梅拾把书放回椅子上,用力按平封皮,清了清嗓子,问:“你要买什么?”
“葡萄好吃么?”姜宜站在水果摊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梅拾:“……”
梅拾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葡萄撒了一地,玻璃碗也碎了。
姜宜买了几斤葡萄,她收拾地面,烈日下,她不小心踩坏两颗,果肉挤出皮囊,沾上细灰。
她将其扫进撮箕里,连同碎玻璃,那些锋利的边缘,又不免的将葡萄割裂。
玻璃也挺好看的,在阳光下夺目到刺眼。
梅拾乱七八糟的想着,颠了下撮箕,玻璃发出相撞的清脆声。
声音也好听。
她坐回藤椅上,重新拾起书,翻开抖了抖,找到刚才看的那页,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看不进去了。
梅拾讲书盖在脸上,回想起刚才,耳根漫上红晕,她忽地坐起身,蹬蹬跑回屋内,蹿进屋里,从床底下拖住一只纸箱,没头没脑的将书塞进去。
左思右想,又从一堆蒙尘的书里真翻出一本满分作文,捧回水果摊,坐着翻开。
看了半晌。
——真难看。
梅拾想。
刚才顾客挺好看的,优雅漂亮,看起来又文静,是个omeg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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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别墅派车来接姜宜,她站在一间单元门前,微微欠身,“您别送了,老师。”
单元楼里,一个微显老态的中年人走出来,提着姜宜送来的葡萄,塞回到她手里,“那我就不送了,这葡萄含糖太高,老师高血糖,你拿着自己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