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说辞,霍烟听得多了。她直勾勾盯着蓝浩天,眼神落到他的头顶,无形中带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单薄的唇动了一动,语气淡淡:
“拿蓝苏的聘礼,给蓝姗铺路,用的还是霍家的财产。蓝总,你把我当什么?”
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尾下耷,在镜片的折射下,一刀刺进蓝浩天的脊梁骨。
蓝浩天见她脸色不对,连忙解释:
“霍总,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也要理解理解,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嘛!不然这样,商场就过到我的名下,就当蓝苏这个女儿孝敬我的,怎么样?”
蓝苏在心里冷笑,纵然见惯了蓝浩天的嘴脸,也知道他无利不图,但在霍烟的逼迫下露出抱头鼠窜的狼狈样,当真可笑。
当真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她知道,在蓝家眼里,她就是一把刀,一个工具,一个谈判的筹码。
外套的衣角搭在腿上,口袋里,是张姨刚给她的金镯子。
纤细的手指隔着衣料攥紧那镯子,攥着十余年在蓝家,唯一被当成人的证据。
霍烟的声音再次响起,锯子般穿透餐桌:
“聘礼是该下的。只是,不知道蓝总按照这份聘礼,愿意给多少嫁妆?”
嫁妆?
蓝苏对这个词很陌生。自从这桩婚姻开始谈判时,她就没听过这两个字。
同样震惊的,还有蓝浩天,失措地看了看楚美莲,讪笑:
“这个,这个么......”
霍烟等了片刻,等着看这几人脸上的算计慢慢变成奸滑,再慢慢地,露出出尽洋相的慌张。
等蓝浩天的喉咙再挤不出一个字,她才开口,这一次,便是全然掌控了局面的主导权:
“蓝家跟霍家,虽都是做生意,但规模到底不在一个层面。这个婚一结,到底哪家获利更多,蓝总心里有数。只是,我心里还是喜欢蓝苏,大婚一场,没个像样的聘礼说不过去。那便这样,那栋商场呢,就过到她的名下。一来,算是聘礼,二来,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语罢,下巴微微扬起,拖慢声音,问:
“您觉得呢?蓝总?”
蓝浩天握着茶盅,手捏得指根都白了。但喉咙却被掐死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奸滑的眼神飞来飞去,找不到落点,最终,只能答应。
晚宴结束,助理江枫收到过户办理的通知,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屏幕上的字,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属实难以理解。
一旁,小助理许盼盼跳脚:
“我靠!不会吧?这栋商场花了多大力气才盘下来,说送人就送人啊!”
江枫赶紧拍了她一下,让她小声些。
许盼盼的脸皱成一团,压低声音凑近:
“不是,枫姐,你说老板为什么突然一掷千金啊?白天才领证,晚上就送楼。那可是市中心的大商场哎!上下12层楼!价值9位数的大商场!”
江枫恨铁不成钢地捂住她的嘴:“小点声!被霍总听到了,炒你鱿鱼!”
“唔......”
许盼盼百思不得其解,将公文包环抱在胸前,脚一踮,探头望了望屋里不怎么说话的蓝苏,嘀咕道:
“这是狐狸精附身,给咱老板下咒了啊......”
至于蓝苏,她也不知为什么,一顿晚饭的工夫,自己就变成了祸国妖妃。
甚至,她连一句话都没说。
那种感觉,有点奇怪。
好像行走在一张悬空的渔网上,一脚实,一脚空,她从这头走到那头,从8岁走到19岁,颤颤巍巍,步步为营。突然之间,下方传来一个声音,说,我接着你。
蓝苏没有自己的东西。
衣服,钱财,地位,甚至连命都是蓝家的。
但是那天,一无所有的她,一句话都没说,就得了一栋楼。
说欣喜倒也没有,毕竟,她一向对钱财不甚看重。但,就是有了一丝踏实感。
她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传说中的玉阎罗,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夜幕降临,晚宴结束。
蓝苏与霍烟踏出蓝家大门,蓝浩天只将人目送到门口,二人踏进前院长长的花园走廊,终于回归宁静。
蓝苏的余光看着霍烟,这人坐着轮椅,高度只到她的胸口,分明矮了一截,却没有任何削弱。反而,无形之中好像站着一个巨人,让人不得不仰视。
很奇妙。
发生在霍烟身上的一切,包括霍烟主导发生的一切,都很奇妙。
蓝苏吸了一口夜晚的冷气,缓缓吐出,说了当晚的第一句话:
“今天,谢谢你。”
霍烟没听出更深层的情感,单从利益方面来说,这个谢,仅仅包括那栋楼的归属。
“别急着谢我。商场虽然在你的名下,但怎么经营,怎么招标,我说了算。”
招标?
蓝苏从未往这方面想:“当然。我不懂珠宝,也不懂生意,以后你决定就好。但是,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在湍流的河水中,愿意托住我。
霍烟没说什么,似乎思维还是在生意上。两人静静往前走着,蓝苏自我反思,是不是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亦或是触碰到了逆鳞。
走到门口,助理江枫已经把后备箱打开,放下轮椅上车的缓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