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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半年的布票,她打算去领匹布,给自己裁一条裙子,再给贾春花和邱红星家新增的胖孙子缝两套孩子用的肚兜和背带。
    只是,这些都得下班时候再去领。眼下中午快过了,她得赶紧回去上工。
    急匆匆的跑着没看清楚路,跑过拐角,前头突然出现了一辆自行车。
    钟钰慌慌张张的差点撞到那辆车,幸好那自行车骑的不快,很快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一只手将钟钰扶的站稳,随后迅速将手收了回来。
    钟钰有些不好意思的连着说了几句“谢谢”,抬起头来,却见面前骑车的,居然就是前几天见着的谢珉山,登时脸都烧了起来。
    谢珉山说了句“小心”,没有骑走,一双浓黑的眼看向了她,打量着她没碰到哪儿,方才说道:
    “小迷糊,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马虎?”
    钟钰有些赧然。
    “小迷糊”的这个称号,还是两个人小的时候一起玩儿,谢珉山给她娶的外号。当时的她就慌里慌张的,常常不是磕到这里就是碰到那边,久而久之,谢珉山就给她取的这个名儿,平时一块儿玩,也会刻意注意护着她不伤到哪儿。
    已经许久没人叫过的名字再一次被叫起,不知不觉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让他们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儿时,两小无猜,天真无邪的岁月。
    钟钰的眼微微垂下,随后又抬起,带着粉的唇轻轻抿起:
    “岷山哥,你这是要去哪啊?”
    谢珉山说:“我来领我爸妈的抚恤金,这是最后一次了。”
    钟钰这下又没了话。
    谢珉山的爸妈是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去的,是为了抢救厂里的物资双双被大火烧死的。
    当时的谢珉山和钟钰都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啥都不懂,就连对死亡,都不能理解的十分清楚。
    钟钰还记得那是个阴雨天,自己跟着谢珉山走到他父母的追悼会前头,看着一片的白色和黑色,白花白布白蜡烛,黑白的遗像摆在正中,仿佛要融进外面越来越浓黑的天色中。钟钰懵懂的看着灵堂正中的两个黑色的棺材,问道:
    “岷山哥,叔叔阿姨是睡在那里头吗?”
    雷雨瞬间落下,
    谢珉山大声哭了出来。
    曾经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了脑海中,伴随着男孩仿佛喘不过气的哭声,让钟钰觉得有些心酸,对眼前的男人,也增加了一种同情。
    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仿佛再提起这个话题,就会在谢珉山的伤疤上再戳上一刀一般。
    谢珉山倒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看了看眼前娇小得跟个兔子一样的姑娘,眸色深沉。
    “你……”
    “那……”
    两人同一时间出声。
    钟钰被这再一次的乌龙逗笑了,见谢珉山示意她先说,便说:
    “那你现在分有地方去了吗?你分配工作了没?”
    谢珉山点点头,又摇摇头:“组织给分到了林场,不过,我没去。”
    钟钰吓了一跳:
    “啥?你咋没去嘞?”
    “时代要变了,大锅饭不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准备自己做点事儿。”
    说到这里,谢珉山浓黑的眉毛扬起来,见面后第一次现出独属于年轻人的锐气与张扬,而这种锐气和张扬,在他的父母同时离世后,曾经被深深的埋藏了很长一段时间。
    钟钰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但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谢珉山,突然变得好看了许多。
    而且,她突然觉得,谢珉山的想法,和那本书里的男女主如出一辙。是了,书上也说,就在明年,全国会发生大变革,很多有头脑想做事的人都可以去试试。
    可……岷山哥他根本没出现在书里头,他咋和那男女主想的一样嘞?
    谢珉山见钟钰一时没说话,还以为自己的这种观念她接受不了。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又觉得是正常的。
    哪知道,钟钰的眼亮了亮,突然对他说:
    “岷山哥,我不懂,但是我支持你。”
    谢珉山惊喜交加:
    “你真的支持我?”
    钟钰用力的点了点头。
    谢珉山咧开嘴笑了,直到这会儿方才想到自己要问的话,便问道:
    “那小迷糊,你那天的事儿怎么样了?你找对象的事情,定了吗?”
    钟钰没想到谢珉山还要问这个,轻轻的摇了摇头,眉宇中含着坚定:
    “我是不会去相亲的。”
    不止是徐涛,只要是钟家想让她嫁的,她都不去。
    谢珉山心里不由得升起了莫名的喜悦:
    “不去也好,徐涛那家伙不老实,配不上你。”
    钟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她定下了要和徐涛相亲之后,不知听过多少次别人不咸不淡的闲话,说她也没什么不好,凭什么徐彤看得上她。
    在那些人眼中,配不上的,向来是她,她还是头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是徐涛配不上她呢!
    她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说:
    “岷山哥,我要去上工了。改天有空,我去你那边,给叔叔阿姨上柱香。”
    谢珉山心里暖洋洋的,点头应了。
    再看过去,钟钰已经对他笑了笑,绕开了他跑回了厂房。那身影一跳一跳,背后的马尾也一颠一颠,当真像个天真又快乐的小兔子。
    第7章 亚男
    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
    钟钰和其他女工一起坐在机器前头,一架架一人高的机器上面,一团团白花花的纺线在上面挂着。她和其他人一样,戴着白帽子白口罩,认真的接着线头,看着一个个纱锭飞速的转着,将粗纱逐渐纺成更细的纱线。
    她所在的细纱车间,最为精细的,便是接线头。
    钟钰做事认真,干活的时候眼睛根本不看别的地方,一双手灵巧的上下翻动着,比其他人接线头的速度更快,出错率也更低。
    生产组长徐亚男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身材匀称,面庞匀净的姑娘站在机器前面,随着机器的操作白皙的手上下纷飞,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劳动,反而像是在跳手指舞一般。
    她最喜欢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也因为此,当她听负责纺织能手比赛的好友说,钟钰已经报名了的时候,心里那高兴劲儿,简直别提了!
    她在旁边又看了几分钟,放工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钟钰和其他女工一样,将口罩和帽子都取了下来,随手拍了拍衣服上沾的棉絮和丝线,边说边笑的往外走。
    “钟钰!”
    她回过头,看到徐亚男正端着笑脸,在门口看着她。
    钟钰微微一笑,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便独自走了过去。
    刚叫了声“徐姨”,便被一巴掌拍在了肩膀上,钟钰微微趔趄了一下,却笑了出来。
    徐亚男也笑了,笑容爽朗的就像这七月份的天:
    “丫头,咋突然又想通了?还是你那个妈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人家徐涛,又不和你相了?”
    徐亚男和钟钰的母亲秦红萍关系好,连带着对钟钰也十分亲近,虽然两人差着辈分,但相处起来却并不疏远客气。
    钟钰笑着摇摇头:“相亲改了时间。”
    徐亚男皱了皱眉:“哎……你那个妈……她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恐怕自己得张罗着嫁进徐家吧!”
    这句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话是玩笑话,但是能够看出,徐亚男对钟钰的这个决定,是很高兴的。
    钟钰将自己的打算和徐亚男说了一下,听得徐亚男满意的连连点头。
    她当了组长后,第一个决定,便是将钟钰调到了自己所在的细纱车间。和秦红萍的关系是一层考虑,另外一处,则是钟钰的操作和手艺,那在整个棉纺厂的年轻一辈里头,都是数得上的。
    之前钟钰说时间冲突,不参加比赛的时候,徐亚男气得不行,好几天都没和钟钰说话。现在好了!
    “这样吧,这几天晚上你也别回家吃了,随便凑合一口就继续学,我给你加加小灶。”徐亚男对钟钰眨了眨眼,神神秘秘的说。
    这对钟钰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她知道,徐亚男的意思,不是给自己补身体,而是帮着自己多补补纺织的其他技能。
    纺织能手大赛上,各类手艺都要比。接线头、拆布、处理停台等等。不仅有实操技术,还要经过理论考试。
    之前钟钰的准备,都是自己在工作之余偷偷进行的。理论知识类没人指点,也只能自己摸索着去学。
    可现在,有了徐亚男的指点,那可真是太好了!
    “徐姨,谢谢您!您太好了!”
    钟钰声音娇甜的感谢。
    徐亚男本是个爽快的性子,帮助人行,但最是怕别人感激她。钟钰这么说,她还挺抹不开的。
    “这有啥,顺手的事儿!咱们组还有其他几个参赛的,我也一起带了。不过,其他人可比不上你手巧,让她们也跟着你多学一学!”
    “徐姨,您这话说的,应该是我们向您学知识才是。”
    钟钰笑容温柔的说。
    *
    和徐亚男说话耽误了点时间,回到家时,何金桃的脸色已经又不太好看了。
    钟钰没有理会她,拿起围裙便钻进了厨房。
    从前秦红萍在的时候,她没做过饭。如今能做,但也只是能吃而已。
    昨天那顿伙食,算是超长发挥了。今天吃的是从食堂打回来的大馒头,钟钰又做了个拍黄瓜,炒了个葱花炒鸡蛋,再煮个西红柿疙瘩汤便可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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