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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他们奈何不得谢知县,可心里是恨的。
    百姓的喜恶是一样很奇妙的东西,一般情况下不会对官员有什么危害,影响不了他们的仕途升迁,但在有些时候又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且百姓的恨意太大总是不好的,说不定就会被政敌拿来利用。
    这是一大隐忧,谢知县解决不好这件事,就不能真正地安心。
    这件事也不难解决,只要他求一次雨就行了。
    至于下不下雨,那就要看老天爷是否怜悯平阳县的百姓。
    就是没求到雨,经过今天以后,想必不会有人责怪谢知县,也不敢责怪他。
    这么容易的解决办法,但看谢知县的样子,他不打算用。
    那么这事就难办了。
    种种念头在朱管家脑中一闪而过,随即抛开。
    他现在更关心王爷对谢知县的态度。
    先前王爷突然飞身跃出抓人,简直让他目瞪口呆。
    王爷感知敏锐,别人的恐惧和厌恶藏得再深都能被王爷捕捉到。
    他是全心全意为着王爷,可有时触到王爷与人不同的眼瞳,他也不由自主地有点心惊。
    就是这一点点的害怕也被王爷发觉了,那时王爷望着他,眼中满是漠然。
    连他这个服侍王爷从小到大的面对王爷都会显出异样,别人更不用说。
    所以王爷对人一向都是戒备和冷漠的,在王府里整日就是看书练武,再就是独自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发呆,从不与人结交,也不搭理身边的人。
    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王爷的,常常一整天下来,都听不到王爷说一句话。
    王爷就像用一道坚固的屏障,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
    王爷在屏障里,冷眼看着外面,没想着走出来,外人也进不去。
    就连何妃娘娘都不行。
    可想而知,他看见王爷去管闲事时该有多么惊讶。
    此前王爷对谢知县不同寻常的关注已经让他吃惊,如今王爷这一跃一抓,让他对谢知县的重视提到了空前的高度。
    只是他不免纳罕,不知这位谢知县有什么特别之处打动了王爷。
    他承认,谢知县有手段,有胆魄,可是这样的人,王爷也不是只见了这一个,还有比谢知县更有手段更有胆魄的,也没见王爷另眼相看。
    想着,他又偷觑了王爷一眼。
    王爷把人交给谢知县后,回到原地,和先前一样,继续朝着县衙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王爷这是打算看到底了。
    正好,他也再观察一下这位谢知县。
    朱管家的视线转向县衙门口,再一次落到谢亦云身上。
    第9章
    处置完王三,就该处理求雨的事了。
    众人望着谢亦云不敢开口。
    刚刚的事吓到了他们,这时对着县太爷有点心虚气短。
    可是让他们放弃又不甘心。
    他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祈求上天怜悯,这是最后的希望,不然只能等着活活饿死。
    “县太爷,……”选出来的三个代表嗫嚅着,畏畏缩缩叫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还是想要我求雨?”谢亦云问。
    “嗯嗯嗯。”三人连忙点头。
    周围的人跟着点头,望着谢亦云的眼里满是恳求。
    对上这一双双眼,那股强烈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悲伤、愤怒、痛恨……
    谢亦云按捺住,心中疑惑,难道原身在这具身体里还有残存的意识?
    “我不会去求雨。”谢亦云明确告诉众人。
    不肯求雨是因为不信,也是因为她占了原身的身体,心里愧疚又感激,原身不愿做的事,她不会违背原身的意愿去做。
    万不得已时不会顾及许多,现在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我不会求雨的。”谢亦云对着众人,再次重复,语意坚决。
    看到众人面上现出的绝望神色,叹了口气:“求雨没用。”
    要下雨不用求就下了,不下雨怎么求都不会下。
    “可是……”三人嘴唇蠕动。
    万一这次有用呢?
    到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什么办法都试一下吗?
    “拿来。”谢亦云伸手。
    江护卫赶紧把一页纸递到她的手上。
    谢亦云一边展开纸张,一边向众人解释:“这里有整理出来的近五十年所有平阳县求雨的情况,我给你们念念。”
    目光落到纸上,纵使先前早已见过这字,再次见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
    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携带风雷之势,扑面而来。
    这是俞县丞的字。
    谢亦云从头念起。
    “明熹三年七月初八,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明熹十一年八月初二,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明熹二十年七月十一,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三年七月十三,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十年八月初一,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十九年八月二十一,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元正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平阳县知县求雨,未成。”
    听着这一连串的未成,众人脸色逐渐灰败。
    五十年七次求雨,没有一次成功。
    平阳县气候条件不好,隔一些年就要大旱一次,元正朝就旱了四次,他们这里的每个人至少都经历过三次。
    每次干旱时知县都求雨,他们是知道近几次求雨都没成功过,却不知道五十年来的七次求雨全部没有成功。
    这些人里有几个经历过五六次干旱,可是只晓得这次求雨没成,那次也没成,直到今天谢亦云这样一一统计出来摆在面前,这才惊觉竟然五十年来的七次求雨都没成。
    想到历次干旱后的惨况,卖儿鬻女,家破人亡,忍不住眼眶发红,有些人已经泪流满面。
    “老天啊!”
    一声嘶喊陡然响起,声音凄厉,含着无法承受的痛苦。
    谢亦云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人跪在地上,弯下腰伏下身子,脸埋进放在地上的双手里,背脊不停地颤动,如同被压着千斤重担。
    “老天啊!”他又叫了一声。
    这次发出的声音压在手掌里,不像先前的高亢,压抑而沉闷,从喉咙里挤出来,把人的心揪成一团。
    边上几个人红着眼,抹着泪。
    谢亦云心中有些惨然。
    她从孤儿院走出来,再到考上大学,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这一路的艰辛只有她自己清楚。
    深夜里做完工独自一人满身疲惫回住处,她曾无数次想,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只是想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疲累时有一个家让她歇息,生病了有钱去治,是这么的难。
    那时她想哭,想嚎叫,把所有的不堪重负都哭出来,叫出来。
    看到跪在地上的这人,她就像看见了那时的自己,一样的为生活所困,辗转挣扎,一样的无助。
    相比起来,她比这人还要幸运。
    她出生在一个好的时代,即使是孤儿,也不用担心挨饿,只要努力,还能上学,争取更好的生活。
    而这人求的只是生存。
    在这个时代,在贫穷的平阳县,最起码的生存都成了奢望。
    “县太爷,我们怎么办啊?”有人惶惶地问,“庄稼就要旱死了,一年都没粮食吃。”
    他本是六神无主之下无意识地问出口,根本没想着县太爷真的提供办法,毕竟老天爷不下雨,县太爷又不是神仙,能想出什么办法。
    他没想到县太爷居然回答了他。
    “别担心。”
    谢亦云提高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老天爷不降雨,我们不求老天爷,我们自己把水挖出来。”
    众人惊异地望着她。
    谢亦云看着他们,接着道:“经过我一个月的考察,发现平阳县有些地方地下有水,我们把它挖出来。”
    “地下没水了,好多井都干了。”有人摇着头。
    基本上绝大多数井里都没水了,余下的井水只能供应吃喝,浇灌庄稼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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