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离神情平和,道:“不必谢我,这是他自己赢得的。我们鲲鹏一族从远古时期延续至今,中途也不是没有族中成员与外族相爱过,但我族强大,与外族交融,并非只需双方相爱就可以的。所以我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外族想与我族成员在一起,必须承受洗筋伐髓之礼,一来为了提高外族的实力,二来,也是为了考验外族的真心。从开天辟地我族初生至今,百万年历史长河中,为了与我族成员相爱而承受住洗筋伐髓之礼的,一共就两个。弥生,便是第二个。”
阿垠后怕又庆幸地抱住弥生,又忍不住问坎离:“那第一个是谁啊?”
坎离道:“不告诉你。”
阿垠:“……”
朝曦忍不住笑着看了玄度一眼,心道原来阿垠的俏皮有不少是来自家族传承呢。
坎离又道:“好了,如今族中无事,你又有朋友来访,理应好生尽一番地主之谊,这便准备起来吧。”
阿垠忙道:“正是正是。”她对朝曦与玄度道:“原本家中有许多虾兵蟹将可供差遣,如今都不见踪影,只能委屈你们两个自己在周边逛逛,我和弥生准备宴席。”
朝曦道:“你刚经过一番大战,不忙着准备宴席,还是先好好休养一番。”
阿垠道:“不要紧的,我们只要不陷入沉眠,失去的精力很快就能恢复,何况还有弥生帮忙。你们去吧,从这里往南方游,有许多珊瑚礁群,很好看的。”
朝曦本来就打算来北溟看她,要好好见识一下海底世界,听她这样说,便与玄度两人去了。
深海空旷,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天光照不到这么深,只有不知何处投来的微光映透了海水,却也只让人看到无尽的虚无,仿佛已无意中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也拉回了她无尽发散的思绪。
朝曦回神,侧过脸一看,是玄度牵着她。
见她看来,他朝她笑了笑,拉着她快速地向前游去。
光线越来越亮,也不知道是天亮了,还是他们离海面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前面出现大片阴影,游得近了,才发现是阿垠说的珊瑚礁群。
这些珊瑚礁长得像一座座怪模怪样的山石,上面长满了树枝一样的珊瑚和一些五颜六色、看上去柔软无比的须须。
这些触须或长或短,随着水流的方向轻柔地摆动,五彩斑斓的鱼儿成群结队地在中间游来游去。
朝曦漫步在这些绚烂的珊瑚礁中间,左顾右盼目不暇接。
这里的鱼儿也不怕人,有些甚至直接蹭着朝曦的手背或耳朵游过去。
朝曦痒得笑起来,回身对玄度道:“你说要是骄阳来到这里,会不会高兴得晕过去。”
玄度难得见她这般开心,也笑着道:“应该会吧,不过说起他,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何事?”
“前段时间,他曾来找过我,说抓到一条好大好大的鱼,想邀我去看。这条好大的鱼,不会就是阿垠的哥哥吧?”
朝曦不敢置信:“……他怎么能抓到阿垠的哥哥?”
玄度道:“许是阿垠的哥哥正好遇到了所谓的鲲族克星,被他抓到也不足为奇。总之这也算是个方向,在没有明确的线索前,我们不妨去找他看看。”
朝曦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发现一大片粉色的花朵一样的生物,它们的花瓣像羽毛一样,最奇特的是,它们一直在一张一合,就像一只只小手在水中一抓一抓。
“这是什么?”朝曦新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到那一抓一抓的花朵前,感觉到它柔软的触须拂过自己的指尖,又开心地笑起来,侧过头对玄度道:“你快看。”
玄度看着她灿烂的笑靥,心想她若在海底这般容易开心的话,那以后不妨经常带她去各处的海底遨游,反正她服了避水珠,也不怕入海。
他丢了一粒小砂子到花朵中,花朵还是维持着一张一合的频率,并没有抓紧那颗小砂子。
“看来只是本能反应,并不具备智慧。”玄度道。
两人慢慢走出珊瑚礁群,一抬眼,发现前面的海域中全是水母,像透明的蘑菇,像移动的花,像落入海中的星星,散发着点点萤光,在海水中自由散漫地漂浮。
一只体型庞大的海龟混在水母群中,正张嘴啃食水母。
朝曦一下跳到它背上,坐了下来,拍着身边的位置朝玄度道:“你不累吗?过来歇会儿。”
玄度一笑,飞身上去,坐在她身边。
海龟受惊,顾不上吃水母,划动如浆的四肢在水母群中惊慌逃窜。
朝曦与玄度就坐在它背上,一路欣赏四周的水母。
“殿下,我曾经以为,如果我生来就是完整的大日金乌,我就能庇护金乌族,让他们幸福安乐地生活下去,永永远远。可是今日我发现,强大如鲲鹏族,竟然也会有陷入危机的一日。所以,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是吗?”无言的静谧和温馨中,朝曦忽然扭过头来,看着玄度问道。
玄度望着她,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永恒,看你如何理解。如果你认为要永远存在,才是永恒,那或许真的没有永恒。若你认为真实存在过,即为永恒,那世上便有永恒。我是信奉后者的,就像我母亲,她曾经无私地爱过我,我也真切地感受过她的爱,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不论我母亲和我是否还存在,这份爱真实存在过。我认为,母亲对我的爱,是永恒的。”
朝曦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清澈纯粹。
她心中泛起痛楚。
因为会这样想,所以才如此轻易地原谅了她对他造成的伤害吗?因为只记得他喜欢她,而且既然喜欢过,就应该是永恒的,所以不论她做了什么,都还喜欢她吗?
如果他信奉存在即永恒,那她是不是也不用想太多?让他知道她也喜欢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可以这样吗?
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探向他的脸颊。
玄度似是有一瞬的惊讶,但他没有动,再次抬眸看向她时,眼中饱含柔情。
“朝曦,玄度,你们在哪儿?”
耳边忽然传来阿垠的呼唤声。
朝曦一惊,瞬间回神,收回手垂下小脸,心口怦怦乱跳。
玄度也有些不自在,收敛一下情绪,应道:“我们在这儿。”
阿垠循声赶来,见他们坐着海龟在水母群中遨游,悬停在他们身边笑道:“你们还挺会玩的嘛!”见朝曦双颊红红的不应声,她后知后觉,俏皮地小声道:“哎呀,我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吧?”
“知道还问?以往不知为何鲲个头这么大,今日方知全是皮厚撑的。”玄度不太高兴道。
“你——”阿垠气得叉腰。
一旁朝曦噗嗤一声,终是忍不住手抵额头笑了起来。
第107章
阿垠招待朝曦和玄度吃海鲜大餐,坎离没出席,阿垠说她有些疲倦,在休息。
席间玄度帮朝曦剥壳,倒不是朝曦自己不能剥,而是他剥得更快更好,用冰冻术将壳冻裂,须臾之间便能将蟹肉螺肉完整地剥出来。
阿垠看得艳羡不已。
弥生见状,也想给阿垠剥,放出细小电芒电裂蟹壳,一开始连壳带肉都电焦了,试了几次才终于掌握恰到好处的度,两人甜甜蜜蜜地喂来喂去。
朝曦低眸,她还做不到这样。
如今的她,想和玄度亲近,似乎只能靠一时冲动,一旦冷静下来,就不可抑制地觉得此刻用感情捆绑他是一种极其自私的行为,哪怕他清楚一切,哪怕他自愿。
“对了朝曦,早前忙乱都忘了问你,金乌族怎么样了?都救出来了吗?”阿垠忽然问道。
朝曦执叉的手一顿,抬起头朝阿垠微微笑道:“都没事了,我就是为了来告知你一声才来看你的。”阿垠在北溟消息闭塞,看样子短期内也不会再出去,无谓让她跟着难受。
阿垠展颜道:“那就好,算那些凤凰识相!”
吃过饭,阿垠将朝曦叫到一旁,递给她一张画卷和一个收纳袋,道:“这画卷上就是我说的鲲族克星,收纳袋中是对应的解药,若是我哥真的因为中招而滞留在外,你找到他后,根据他的症状给他相应的解药就行了。”
朝曦点头。
阿垠叮嘱道:“这是我族绝密,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朝曦记住了图上的草药动物及相应症状,放出太阳真火将画卷烧掉,对阿垠道:“放心吧,除了我谁都不会知道,待找到你哥哥,我也会尽快忘记的。”
阿垠笑道:“你知道不要紧,我若不信你,也不会将此事托付给你了。对了,祖母要我带你们去我们鲲族的藏宝之地让你们挑选宝贝,作为这次你们帮助我鲲鹏族度过难关的酬谢。”
朝曦道:“不用了,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再说你也知道太阳真火的特性,再好的宝贝给我也有随时被烧毁的危险。”
阿垠道:“少跟我来这套。”她拉起朝曦的手,看着她腕上鲜红的相思豆王手串,道:“这些不过是树种,怎么跟你这么久都没被烧坏呀?”
朝曦无言以对,这时只听不远处玄度在问弥生:“你戒指上的树种似乎和朝曦手链上的是一样的,为何要用这种树种做戒指?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朝曦大惊,忙回身冲他道:“殿下,阿垠邀我们去看他们鲲族的藏宝库呢,我们一道去吧!”边说边走过去将他从弥生面前扯走。
弥生:“……”
阿垠与弥生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不懂性格洒脱的朝曦为何独独在感情一事上如此纠结和畏怯。但她既然不想让玄度知道,他们作为外人自然也不便挑破他们这层关系,遂小声吩咐弥生不要告诉玄度这树种是相思豆。
她带着朝曦与玄度来到鲲族的藏宝之地,破开结界,但见深海中密密麻麻地放满了大如屋宇的贝壳。鲲鹏族存世百万年,所获之珍宝真是难以计数。
朝曦心死,自是不会为外物所迷,阿垠见她似乎真的对这些宝贝没什么兴趣,愁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对朝曦道:“对了,我记得专门放功法的贝壳中似乎有火系功法来着,我去找出来你看看需不需要。”
她将放功法的贝壳翻得一团乱,终于寻了那功法来。朝曦不好意思辜负她的一片心意,便收下了。
阿垠又问玄度:“你呢?可有什么想要的?”
玄度想了想,问:“有没有可以容纳神识的东西?”
“应该有吧。”阿垠潜下去,一会儿翻开这个贝壳,一会儿翻开那个贝壳,翻了十几个贝壳,拿上来一枚小小的金色珠子,递给玄度道:“这是芥珠,据说能容纳神识,我没有试过,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要来做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多谢了。”玄度收下珠子。
“阿垠,礼物我们收下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尽快找到你哥哥,我们这就走了。”朝曦对她道。
阿垠点头,道:“这次就不留你们了,下次你们再来,我一定带你们在北溟好生逛逛。”
“好。”
阿垠和弥生送朝曦与玄度到海面上,看着他们乘应龙离开。
弥生见阿垠依依不舍的,搂住她的肩道:“放心吧,会再见面的。”
“嗯。”阿垠回身,想起祖母伤势,道:“我们去看看祖母吧。”
两人沉入深海,刚来到鲲族的栖息地,便听坎离召唤。
阿垠急急来到坎离居处,见她闭着眼坐在一只巨大的贝壳中,顿时大惊失色。
鲲族只有快要神解时才会坐在贝壳中,当灵力散尽,肉身消亡,会有神识结成的传承留在贝壳内,待到下一任族长继任时打开贝壳取出继承。
祖母,正是现任的鲲族族长。
“祖母,你……”阿垠泪盈于睫,震惊痛苦地看着坎离。
坎离缓缓睁开眼,看着她道:“我本命不久矣,此番又消耗太甚,等不到你哥哥回来了。阿垠,别难过,生老病死乃是自然之道,凡世间生灵,或早或晚,都要经这一遭。”
“虽是自然之道,可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这么早就离我们而去,都是我的错!”阿垠哭着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