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新帝登基两年来做了什么百姓们都清楚,可孔家不过就靠着祖上的余荫得以至此,百姓们自然更信新帝。而且被派去抓捕孔家,被读书人称为“走狗”的柳安柳大人为人正直、有勇有谋可是出了名的,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尤其曾遭逢雪灾的太原、建州以及闹出大乱子的葭州等地,他们对新帝最是推崇不过。连带着一旦发现子孙敢往府衙门口溜达,亦或说什么诋毁新帝、柳侍郎的话,也要抡起棍子把不肖子孙打上一顿。
读书人多,可受过朝廷恩惠的普通百姓更多。皇帝拨款修路、赈灾、培育高产作物等样样不含糊,对比起只会说空话的那些人可高出不少。
读书人的父母也不见得都尊孔孟,他们平凡平淡的生活让他们更关注朝廷即将发下来的高产棉花种、能填饱肚子的番薯爪哇薯。当这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读书人被父母管束起来后,他们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就这样,绕过两拨前来拦截的书生后,柳安率军一路顺利的到了京城。抓来的孔家人也都被带上手铐脚铐,被压在囚车里招摇入京。
入京这日不少百姓都来围观将一整个县的人都变成佃户的孔家人是什么样子,有些触景生情恨极了的还带了烂菜叶子。有些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被告知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以及一个壮劳力每天要吃多少粮食后,也没办法再厚着脸皮说孔家的好话,垂头丧气的回房温书。
他们很清楚孔家不会被连根拔起,就算孔家北宗的主支被处置了,不还有南宗的人吗?说到底孔圣人的血脉不会断绝,那他们争这些也没用。说句难听的,自家都快要吃糠咽菜了,哪里来的闲心管人家锦衣玉食的曲阜孔啊。
赵钰面对孔家并没有客气,见柳安一路风尘仆仆便让他和风细雨般先行歇息,扭头对着孔家却骤然严肃起来。孔家罪证确凿,只是地位有些特殊,非要他们亲口认罪不可。
这些日子劝阻赵钰不成的文官们各个如丧考妣,被他们寄予厚望的读书人也被老师或父母压着不敢再生事。现下见孔家人桎梏加身,心中愧疚的同时又有一丝微妙。
孔家人一入京便被下入大牢,三司联合会审下,孔承青再硬气的嘴也在铁证下无可辩驳。倒是一些孔家人,一被审就连忙认罪,生怕自己晚一步就要被用刑。
曲阜孔家是千年世家,他们即便被抓起来也不认为会被如何,现成的祸首衍圣公可在这儿呢。大不了换个衍圣公,他们这群人照样能在曲阜潇洒度日。
生死关头,孔承青也算是体验一把众叛亲离,就连他昔日的爱妾也毫不犹豫的揭发当初他逼良为妾的事。一旁听审的众官员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原先对孔家真心维护之意也渐渐消散。
如薛兆林海这等本就站在皇帝那边的人,更是看不起孔家,深觉孔圣人会以他们为耻。林海和薛兆本就有拐弯的姻亲关系,两家的女儿又交好,因而他们的关系也不错。
两人私下里也曾商议过此事陛下要如何收场,均将目光放在如今不显山不漏水的衢州孔身上。看陛下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用曲阜孔了,那再换人也是合情合理,更别说衢州孔比曲阜孔更正宗些。
反正天底下孔圣人的后代如此多,挑出一支有德行的应当不难,只是要再授衍圣公的爵位只怕难了。
孔家的案子有赵钰亲自盯着,又提前将那些人敲打一番,因而并未有敢弄虚作假的。可到了判案的时候,文臣们又开始缠着赵钰不肯放松,定要从宽处置。
赵钰烦不胜烦,一得空便和柳安一起往城郊的庄子上跑,不乐意留在皇宫被人堵着。因为事关孔家,三司的主官这些日子也是被人踏破门槛,可又不敢随意轻判,只能先照原样呈上文书以待赵钰批复。
赵钰也知这并非三司长官能决断的,终于玩够了才带着柳安从庄子上回去。见判决祸首十余人砍头、抄没半数家产后也并未着急,而是先见了闻讯赶来的一众文官。
王治仪赫然在最前头,一见着赵钰便开始诉说孔圣人种种功绩,硬是咬死了要从宽处置。
赵钰已经躲了近半个月,这会儿却没有再躲,反而问道:“王卿家以为该如何从宽处置?”
王治仪一干人以为赵钰终于松口,忙道:“当将十余人改为流放,且孔府的家产多数为祖上藏书,实在不应抄没,以免毁坏先人心血。”
他们都想好了,到时候撺掇陛下将人流放至北方,那边虽然严寒,可如今有了棉花被也不算什么。有活命之恩在,说不得他们也会被记在孔家族谱上。
赵钰似笑非笑道:“确实,孔府的藏书十分珍贵。只是读书贵在明理,孔府上下将书糟蹋的不成样子,难不成还要继续将书留下?”
他之前倒是没有想过,毕竟藏书代表的意义与寻常不同,换做寻常读书人家宁愿献出所有家财也不愿把藏书卖了的。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逼他们松口,将孔家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抄没也就算了。
柳安眼睛闪了闪,在一旁恐吓道:“正是这个道理,依微臣看确实要将一应藏书抄没,届时运回京城也可供众博士、学士抄写,将之流传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