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伐艰难,一格一格地挪到一楼,拿起玻璃杯倒了杯水,仰头喝光。
人就在身后。
庄静音当然能感觉到。
她没回头,径直坐到椅子上,从果盘里取了个砂糖橘,慢腾腾地剥起来。
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她就没打算设定太多条条框框。
生活不是演电视剧,斯珩也不是好糊弄的弱智反派。
模仿是死路一条。
设计的东西容易忘,如果她忘了,斯珩记得,那就全玩儿完。
她必须,也只能成为庄静音。
反正人在被逼疯的时候,什么都能做出来,庄静音的个性有轻微扭曲都是正常的。这事儿跟跟捏雕塑一样,定好造型骨架大方向很重要。
比如斯珩买下庄静音——也就是买下她那一天——以庄静音本人的性格,不昏死在那儿掐人中就算好的了,她当然要按着那个方向来。
但像现在,她已经习惯了斯珩的混蛋无耻,自由发挥也行。
庄静檀自认还是比较严谨的人,自控能力也相当强。否则现在斯珩进来,只剩一件事可以做了:给斯闫摆席。
“忘了?”
斯珩在她身后站了会儿,把东西轻放到桌旁,随口道。
庄静音余光瞥见,是她那把银色的钢制拐杖。
“斯总还有事吗?”
庄静音把杯子推回去,转头平静地注视他:“没事我要休息了。”
“还是说,”她语气一顿:“您今天也需要我帮忙?”
她话里的火药味显然比平时重,还有丝弦几近断裂的疲惫。
斯珩没说话,黑眸看着她,幽深平淡。
这没什么难理解的。
她刚经历那样可怖的事,显然,对方大概率能逃之夭夭,而他是帮凶。
再绝望的心,也会下意识燃起希望的燎原之火。真没戏了,大不了一阵风过来,再灭掉。
人类的心就是这样长得。
答案呼之欲出:庄静音期待过。
所以会有这样的状态。
这样的庄静音,当然比平时那苍白灰败无力的样子,要有趣一点。
斯珩抬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手感很好,于是笑了。
“尽快恢复吧,过两天带你出去一趟。”
“我不……”
庄静音刚想说,就被斯珩笑吟吟地堵回去了。
“静音,真抱歉,”
斯珩那副神情,好像真有歉意似得。
“但你没有说不的资格。”
斯珩的声音轻了两分,却重重砸在庄静音心里。
说完,他撤身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身问她。
“对了,还有件事,你跟老友聚会,感觉怎么样?”
他神情里有种澄澈的好奇。
庄静音瞬间警觉,那天不就是她想逃走的日子。
是打算算账吗?
但面上仍然维持住镇定,微阖着眼,手指勾过花纹繁复的桌布,声音是平静稳定也包裹不住的失落,就像如果谁在这张桌上刮柠檬,碎屑便会从桌布孔洞中簌簌而落。
没有办法,失落就是这样包不住的东西。
“什么……怎么样?就见了见,没什么。”
“知道了。”
斯珩对这个回答也照单全收,点点头,迈开长腿走人,离开前一句注意休息悠悠然飘过来,没真心亦没重量。
听到轿车发动机的声音,庄静音的心才稍落回了原处。
那件事他没提,八成是想算总账。
但庄静音并不惧怕注定会发生的事。
决定逃走那天,她就知道逃不走,知道逃不走才逃。毕竟斯珩这人的掌控欲几近变态,这掌控欲跟情感并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就算养个巴掌大的王八他也不乐意它逃走。
这事看似矛盾,其实简单。
庄静音的性格或许柔和,或许顺服,但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软弱。她的家教不会允许她一直当狗,当斯珩情绪的容器,未来大概率还要做承载对方欲望的发泄口。
庄静音肯定会逃的,想尽办法跑走。她的家庭把她保护得很好,在庄静音的思考方式里,认为文明世界是有规则的,认为斯珩不敢逾越某种规则。
庄静音会这样做,她自然就会这样做。
而且,她必须做些什么,确保斯珩还能想得起这里有个她。
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她就对斯珩寄予了厚望,她相信他能阻止自己!
别真让她跑了啊。
这地方庄静音也许不在乎,但是她还蛮珍惜的。
又大,又宽敞,又安静。
就算要被迫跟斯珩怎么样,她也不太担心。那就做呗。他那上面还能长倒刺吗?
要是感觉好,她真是……
不能说不亏,只能说爽到家了。
要是感觉不好,大不了就那么几分钟,受着就是了。
生活总不能事事尽如人意。
而且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她发现这哥养胃的可能性巨大,不然很难解释斯珩那点奇怪的爱好。
研究性变态心理学迫在眉睫。
庄静音打定主意,拖着瘸腿进屋上网搜索、光速下单了,连带着晚清丹阳名医韩善徵的《阳|痿论》一起下单了。
要是斯珩发现……
发现就发现吧,到时候就说关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