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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糖都是许杏一点一点榨出来熬出来的,许杏哪能不心疼呢,可是看着长青这副羞愧之极的表情,她也说不出重话,只说:“应该是少了不少,我拿秤称一下看看。”
    打眼一看,她就知道损失不少,拿了秤出来一称,果然,二十斤糖只剩下十五斤了。许杏深吸口气,说:“少了五斤,我一斤是卖二十文的。”头几个字还好好的,可说着说着,她就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也掉下来了。
    她真的很不容易。
    靠着长青的怜悯留在范家,她努力挣钱,一是为了能多分一些给长青,好让自己不白吃白住,能挺直腰杆生活,二来就是为日后独立生活攒本钱,可以说,这些收益就是她的未来。现在,有人动了这些东西。
    长青虽没看她,却也听出了她声调的异样,于是原本就难看的表情越发难看了。
    然而许杏却不好过于追究,寄人篱下,这个损失,她只能自己含泪吃下来。几乎是立刻,她就做出了决定。
    “那个,婶子她,她其实可以跟我说的。”即使决定了,她心里还是很心疼那些收益,也不愿意过于大方的高姿态。
    长青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从该分我的分子里扣,少给我一百文。母债子偿,不该让你平白吃亏。”
    许杏抹了抹眼睛,同意了。
    两人说定了,就一起去堂屋里。
    尽管听长青说了赵氏挨打,许杏还是被唬了一下。赵氏正在屋里站着,左侧的脸颊高高肿起,伤得不轻,而且都说‘打人不打脸’,赵氏这样,显然金氏气坏了,面子都不顾了。
    “奶奶,许杏说少了五斤,我叫她从分给我的银子里扣了。”长青也不看赵氏,进了屋就跟金氏说道。
    赵氏抬头看过来,似乎有些不满,却没说话。
    金氏就道:“许杏啊,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了。”
    许杏咬咬嘴角,还是问:“婶子,您为什么这么做?”不问清楚,往后再来怎么办?
    “你做的也是家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你奶奶出本钱,你才能挣几个?自家的东西,我吃点尝尝,也走亲戚,怎么不行的?”赵氏虽然嘴上服了软,可是显然心里不是那么回事,“你占了英子的位置,老赵家一家人都让人笑话,我想着是你做的东西,拿回去孝敬了你姥娘姥爷,也让英子甜甜嘴,就当是替你赔不是了,咱们心里也踏实些,怎么就成了我偷东西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所以,以后我再做了什么,是不是还是要拿些给赵家送去,因为我占了这个位置,所以我就一辈子欠他们的?”许杏的声音很冷淡,明明是个半大孩子,脸上却透出一股瘆人的冷意。
    长青伸出手来,可是没有碰到她就收了回去,只是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半分不敢挪开。
    赵氏刚说了一句“那倒也不用”,就被金氏一个耳光扇得闭了嘴。老太太脸色涨红:“你个糊涂东西,打得你轻了!蠢得没边儿了!许杏才是我范家的人,那赵英子算个老几?凭啥拿着我范家的东西去贴补她?有啥对不住她的?你是下聘了还是定亲了?左一出右一处的我没跟你计较,还没完了!我告诉你,你最好是盼着长青考中,我为了长青的体面我不休你,要不然你就回赵家去吧!”
    虽然许杏赚了钱没有上交给金氏,可是长青考科举是要烧银子的,只要许杏能供长青读书,她就相当于一文钱不出等着当老封君,自然是要向着许杏的,更何况她一向看不上赵氏和赵家人,动起手来便毫不留情。
    金氏一开口,又动了手,许杏反而不好继续追究下去了。她深吸口气,站在原地,冷冷的瞧着这闹剧般的场景。
    母亲被打骂,长青的脸上也十分难看,可是母亲所为又实在错得离谱,他也只能劝一句“奶奶您消消气”。
    金氏没消气,被孙子架着手臂,没法再打下去,不过还是怒气冲天,瞪着赵氏斥责:“许杏是你自己买回来的,她能有什么错处?你要是想好好过日子,就给我消停些!长青才是你的儿子,你后半辈子的依靠!这都拎不清楚,饭都吃到脑子里去了!”
    许杏不想再看了,转身出去,蹲在盆边,用力的刷洗红薯。
    长青从堂屋里看出去,只能看见她单薄的背影,不知她是不是在哭,这个念头一起来,他就跟了出去,不去管屋里的争执。
    在许杏身后站了片刻,长青才绕到她面前,轻声问:“你还在难过?”
    许杏抬起头,露出微红的眼眶和干净的双眼:“没有,活太多了,耽误不得。”
    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怎么,长青只觉得有一点憋闷。他看着许杏,道:“你若是累了,就先歇一歇,我来推碾便是。”
    “不用。”许杏摇头,“你看你的书去吧,我干活的时候心里踏实,有了银子,什么事情都好办一些,我自己出去也不那么发愁。”
    长青心里更堵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许杏就去了一趟镇上。本来觉得这个不急,可以跟淀粉一起送,可是有了赵氏这个事儿,她便明着表达了对家里的不信任,先送走再说。
    到了杂货栈,老板娘倒是挺高兴的:“正好你来了,哟,这次这糖块儿做得越发好了,正想寻你呢。我们当家的去县城可是知道,这种糖块儿都不便宜,想从你这儿进货往县城那边送些去卖,你能做不能?”
    第23章 暑期业务
    许杏先问:“那价钱怎么说?”
    老板娘笑了:“正是要同你商议商议这个哩。这样我这里收的就多了,怎么也得一百斤起步,你给我十五文一斤如何?”
    许杏算了算,摇头:“婶子,这样我做不来了,又要麦子又要柴火的,这糖不好做,您若是给我十五文,我还不如回去洗淀粉了,实在干不着。”
    老板娘也不恼,跟她道:“实在是给你二十文的话我们就赚不着啦,往县城拉,那么远呢,人吃牛嚼的,光路费都不够。”
    “十八文吧,您看行不行?”许杏知道,普通批发和大的渠道商拿货当然不能是一样价格,二十文一斤的价格肯定不行,但是就像她自己方才说的,若是赚得太少,她就不如放弃了红薯糖,直接加工淀粉卖。
    “行吧,一斤好歹能赚两文钱。”这个价格大概也在老板娘的预期之中,所以她没再多废话就答应了,“这十五斤先算二十文,接着我要一百斤,赶在中秋节以前得要。”
    现在是六月底,时间倒还充裕,许杏答应了。
    回到家得接着处理那些淀粉,许杏只是比平常更沉默些,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干活,不光跟赵氏,就是跟长青和金氏,也不怎么说话。倒是对上门来卖红薯的乡邻,她还是笑脸相迎,没什么变化。
    这次的淀粉做得多,也多花了两天工夫才干透,之前的那四坛酒又好了,她便又花了两天蒸馏,一切准备妥当了,才去镇上卖货。
    六十斤酒,一百二十多斤淀粉,刘老板一算账,干脆给她拿了一小块银子:“两千一百六十文钱,给你银子吧,铜钱太多。”
    这是许杏第一次见到银子,她很高兴,道了谢接过来,听见刘老板说下回还想要些粉条,自然满口应了。
    家里还有二百斤红薯,许杏怎么算也不够,只好推着小车去邻村收些红薯来用。花两天时间在东岳村和郭家岭巡了一圈,她自己收了两百斤,虽然不多,但是总算是把“范家村有收红薯的”这个事儿宣传出去了,之后就有几户外村人专门来卖红薯,这么着,原料紧缺的问题暂时就得到了缓解。
    有了红薯,许杏照例先酿酒,把四个坛子封好,再开始做淀粉,做糖。一边收一边做,得了淀粉先卖一波,再做粉条卖一波,到七月下旬再卖酒的时候,她都陆续卖了三百斤淀粉和一百斤粉条了。
    相对来说,制糖有些麻烦,特别耗时,不过一百斤糖让她赚了一千两百文钱,也算是不错的收入了。
    中秋节前,许杏把糖和最新酿出来的一批酒都送到了杂货栈,因为节日到了,买酒买糖的人多,货栈老板又要拉货去县城卖,要得就多些。一边收着货,老板娘一边说:“你还能再多做些不?县城到底比咱这儿强,卖得多哩,你拉那么三十斤二十斤的不顶用。”
    许杏笑嘻嘻的道:“能啦能啦,过了中秋就要收红薯了,我都说好了,我们村的红薯都给我,到时候可就能多多的出货了。”
    想要增加产量,必要的投入还是要的,许杏去东岳村,一口气又买了四只大坛子,都拿回来酿酒用。等到过了中秋,天气就要凉快下来,粮食发酵的速度也就慢了,出酒周期变长,那就意味着挣钱慢了,她得多加点量才能行呢。而且,许杏记得,长青说过,到年底得给先生十两银子,办理报考秀才的事项,她也得帮帮忙。
    实在没收上来红薯,许杏把该交的货都交完,也就暂时歇业了。趁着这个时间,她认真核算了一下她的红薯加工业的收益情况。都按一百斤来计算,一百斤酒的盈利是两千一百多文,一百斤淀粉的利润是三百文左右,加工成粉条粉皮的话,每一百斤成品利润七百文左右,饴糖则是一百斤赚一千两百文。
    但是这种计算是不准确的,因为成本这里只算了红薯和酒曲、麦芽、芝麻等原材料的价值,并不符合实际情况。
    现在,加工红薯的柴禾是她捡的,水是她自己挑的,都没有计入成本,因此上面算出来的利润其实应当说是她的工资加业务盈利。尤其是蒸馏白酒、加工粉条这些工序,劳动强度非常大,又需要一定的操作技能,如果要雇人来干,需要一笔不小的工钱开支,此外,还有不合格品需要丢弃,磕磕碰碰的也有损耗,这么算来利润就大幅度降下来了。
    但是对于庄稼人来说,这也比一文钱两斤甚至三斤处理红薯要强上许多。
    她计算这些并不背着长青,尤其是她发现长青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的时候,就干脆拉着他一起算。
    “其实你买的石碾、坛子这些也是应当计算进去的。”长青指出她的纰漏。
    “是的。”许杏点头,这种固定资产的投资都应该折算在生产成本里面进行摊销,可是她的手工加工作坊实在是太粗陋了,而且金额又不大,她就干脆忽略了这一点,“专门的帐房先生肯定会把这些都折进去,我就不算了,就这样吧。”
    长青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算进去的,毕竟你算账都是一文钱一文钱的算的。”
    “我当你是夸我好了。”许杏有些无奈,“还不是因为我实在是没钱,一开始做这些东西的时候多难呢,一次才挣几文钱,算帐当然要一文钱一文钱的算了。”
    说着,她开玩笑的道:“等你拿着这些分红银子去考学的时候,你就记着,你考状元的费用就是这样一文钱一文钱的赚出来的。”
    长青却收敛了玩笑之色,神色郑重道:“我会记得的。”
    许杏不知道他是又想到了什么,也不追问,耸耸肩膀,继续谋划起来。
    俩人正说着话,就有人来敲院子门,居然是卖红薯的:“眼瞅着新红薯就要下来了,窖子里这些就都给你们送来,能值几个钱你们看着给些吧。”
    许杏看她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在哪见过,长青却拧了眉毛,一个笑脸都不肯给。验过红薯,没有什么发霉长毛的,上秤一称,也有一百斤,许杏痛快的掏了五十文钱出来,等人高高兴兴地走了,她就准备开工。
    长青靠近她,说了一句:“那个神婆,你少同她打交道。”
    许杏这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说她有大福气的五舅奶奶嘛!她玩笑道:“托她的福,我才能留在这儿呢!”
    “你也信这个?”长青瞧着她问。
    许杏摇头:“不知道。你不是教我‘子不语怪力乱神’吗,我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世间也许真的有些什么神奇机缘也未可知吧。管她那么多呢,买卖就是买卖啊,她卖红薯,我收红薯,这不就得了。”
    “与她莫要多说话,三姑六婆,最爱窥人隐私,说长道短,多少是非都是由她们而起。”长青还想要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成了一句叮嘱。
    这个许杏自然明白,没什么异议。
    像五舅奶奶这样的人家还真有几户,眼看就要挖新红薯了,这才把压窖子的红薯拿出来卖,但是这时候的质量就参差不齐了。许杏在收购的时候颇费了些功夫,把发霉发芽的都退回去,最后收了五百斤。
    “还酿酒吗?赚得多些。”长青从镇上回来,看见许杏在切红薯,就问。
    许杏摇头:“不了,先做淀粉,趁着天还热,还要多卖凉粉呢。咱们卖货给刘老板,也得让人家尽可能的多挣些,合作嘛,互惠互利。”
    长青莞尔:“这样看你又不像个工匠了,倒像个商人。”
    不再用渣滓酿酒了,最近又没什么酒渣,许杏就好久没去范氏家里,不过要过节了,范氏最近回来得就比较勤,对许杏还是一样的客气,甚至多了几分热情:“许杏啊,我给你做了个罩衣,你穿着干活,也省衣裳。”
    许杏看了看,范氏是用她自己的旧衣裳改的,上头好几处补丁,显然那衣裳早就不能穿了。她有点不想要,金氏却发话了:“还是你大姑想着你,你也别客气,赶紧拿着吧。”
    “那就多谢大姑了。”许杏接过来,发现旧是旧了些,好歹还干净,心里的不舒服才轻了些,毕竟是寄人篱下,她不该有那么多讲究。
    “大姑看着,你这买卖做得也像模像样的,都攒了多少钱了?怎么也不给自己添置点衣裳啥的,还穿着那两身旧衣裳啊。”范氏关心的问。
    长青“哼”了一声。
    这下许杏明白了,说衣服是幌子,探她的底是真的。她倒也不遮掩:“是攒了几两银子,打算中秋节后秋收完了开作坊呢,现在算着还不一定够哩,衣裳还没烂,我就穿着吧,实在匀不出钱来。”
    范氏眨巴了一下眼皮,拍手道:“哎哟早前我还当咱家老太太吹牛呢,不想你是真要开作坊,那你尽管办,有事儿找大姑给你操持,准保妥妥当当的。”
    第24章 长青惊讶
    就说范氏这人无利不起早吧,许杏都有点佩服她这见缝插针的本事了。不过比起赵氏的万事凭心情,想一出是一出,范氏就显得理性得多了。其实自私算计不是最可怕的,毕竟她讲得通道理。
    许杏就笑着说:“那敢情好,等我弄起来了,忙不过来的时候一定请您帮忙干活,您可别嫌累。”
    长青就低了头,挑着嘴角轻笑。范氏说的是“给你操持”,到了许杏这里就是“帮忙干活”了,这小丫头,也不傻啊。
    范氏嘴角抽了抽,答应着:“不嫌累不嫌累,都是一家人嘛。”
    这个话题暂时被许杏糊弄过去了,她把一百斤淀粉送到刘老板那里,就又回到了歇业状态。
    中秋是个大节日,进了八月里,亲戚朋友的就都走动起来了。范家人口少,亲戚里头也就是两个女主人的娘家和范家本家的一些人家。这些事情怎么安排全由金氏做主,赵
    氏原本就摸不到门,又有了饴糖那事儿,更是被彻底边缘化了。
    “范大叔不回来过中秋吗?”金氏把长青叫到堂屋去商量过节送礼的事儿,商量完长青也没回屋,反而来找许杏了。说起家里要准备过节,许杏就问了一句。
    长青尚且稚嫩的脸上一片淡漠:“当是不回来的,之前走的时候说好了过年会回来。”
    许杏知道这是长青不乐意谈到的话题,便掠过去:“那范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长青便看着她问:“你之前说,把要给我的分红都给我攒着了,那……我可能取用一些?”
    “嗐!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当然能了,你要全拿去吗?”许杏立刻转身,从她的干草堆一角拉出个旧钱袋,正是金氏给的那个。
    “我也没个帐本,只好每次得了钱就数出你的放在里头,不知道你这就要,还没来得及给你都换成银子呢。”许杏提着沉甸甸的钱袋,转身跟长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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