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迈大惊:“王秘书?”
“不可能啊!”
“他身边的护卫不是那个高大强壮如牛的鲜卑人吗!”
“我看刚才那人不像。”
何无忌举杯望向远方,目光放远,却更加空洞。
“你当然不认识,那是王秘书的另一个护卫。”
“我看,王秘书也不是很重用此人,这回王秘书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襄阳,想必此人要被留下了。”
“保护寄奴的家人。”
“王秘书也要去襄阳?”今天的何迈,仿佛是化身好奇宝宝,疑问不停。
两人之中,明明是他何迈更年长一些,在何无忌面前,却总是透露出一股呆萌的气息。
联系到他精明的头脑,不禁令人怀疑,他是真的没想通,还是装的。
无忌垂首:“就在今天上午,王秘书还亲自到北府见了谢将军,将军已经准允了。”
“看来,几天过后,我们就要一路同行了。”
“太好了!”
“有了王秘书,这一路上就更有意思了!”
何无忌感觉,得知这个消息,何迈比他还要兴奋。
为了不看兄弟们投奔北府,戎装开赴襄阳的雄壮身姿,魏咏之喝饱了酒,当下决定:“不等明天了!”
“我今天就去造访殷长史!”
他身上酒气浓郁,隔着一丈远都能闻到,众人大呼不可思议。
“咏之!”
“你可不能鲁莽行事!”
刘裕起身,连忙按住了他。这位仁兄,已经一步三晃悠了,居然还想去敲开长史府的大门。
这副醉醺醺的样子,被长史府的人看到了,非得乱棍打出来不可!
“怎么了?”
“我不能看着你们登上战马,浩荡而去的样子,那太悲伤了!”
大手挥个不停,魏咏之的舌头都短了半截,本来因为豁嘴,他说话就总是流口水。
现在喝多了,更是吐字不清,含含糊糊。
刘裕是个理智之人,也并没有喝多,岂能由着他胡闹,一把就按住了他。
“说什么傻话呢!”
“我们兄弟起于微时,都是一体的,我们得胜,自然有你一份荣光,你去送行,这才能让我们底气更足!”
人着急的时候,词汇量就会突飞猛进,此时的刘裕便是如此,一向不善言谈的他,此刻居然能说出这样情真意切的言语。
不得不说时真情所致。
魏咏之反手拉住他,在酒劲的作用下,眼含苍凉道:“刀剑无情,真不知道我们兄弟还有没有能再见的日子!”
这个人真的喝多了!
何无忌当下就有这种感觉,出征在即,这句话说的多忌讳啊!
果然,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凉透了。
“建功立业是好,可古来岂有百战不死之将?”一向粗犷的檀凭之亦感叹道,众人有意忽略他眼中的泪光。
对于檀凭之他们来说,死亡似乎是更加具有真实感的一件事。
他们从北方一路披荆斩棘南渡京口,自从到了京口,这才算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为了能建立功勋,这段日子,兄弟们一直跃跃欲试,白天夜里都在想这件事。
却都故意忽略同一件事的反面。
战场上,可是要死人的!
此去襄阳,他们将要面对的,是大晋立足江左之后,最危险的敌人—氐秦。
兄弟们能够在获胜的同时,还逃开他们的钢刀、箭簇吗?
众位即将踏上战场的勇士,淡淡的哀伤,渐渐在心底泛起。他们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但谁人想到死,都不能坦然面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何迈敲着膝盖,极有节奏的吟诵着古老的歌谣。
何无忌当场绝倒,这位兄弟,还真是有眼力。
知道什么时候该唱什么歌!
“你闭嘴吧!”
“都跑调了!”
何迈愤愤然:那是我跑调吗?
那明明是你没有鉴赏力!
总而言之,面对即将出征的战士,唱这种期期艾艾的歌,绝对是不合时宜的。
幸好何无忌及时开口,这才免去了让军心更加涣散。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古老的社树下,好兄弟们开怀畅饮,在淡淡的忧伤之中,畅想着未来。
第55章 皇帝的命
送走了兄弟们,刘裕站在门前望了会月亮,直到一抹乌云将圆月遮蔽,这才黯然回到了屋里。
这个原本最让他眷恋的家,如今却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
他无法面对母亲担忧的目光。
他无法面对弟弟们期待的眼神。
他更无法面对心中翻涌的离别愁绪。
“寄奴,过来,跟娘说说话。”见刘裕进门,萧文寿慌忙起身,昏暗的烛光下,刘裕看到她轻轻的抹掉了眼角的泪痕。
想到刚才何迈那荒腔走板的歌声,刘裕便心中有数了。
旋即,他咧开大嘴,展现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走到母亲身边:“娘,我那兄弟何迈,一向行事荒唐,他不过是随便唱唱,娘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萧文寿来到床边,将连夜赶制好的几件衣衫打好包袱,一时无言,她背对着刘裕,好长时间才开口。
“寄奴,娘以前就知道,你是个有心路的孩子,只要你拿定主意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好。”
“这些年也有不少人都劝你去投军,可你都没有去,娘也没有干涉,只因为娘知道,你不是不想去参军,你是还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你终于愿意去军中效力了,有些事情,娘也一定要告诉你。”
刘裕吃惊的看着母亲,只见萧文寿帮他收拾好了行李,便来到桌案前,端正坐好。
她坚定的目光提醒着刘裕,母亲要叮嘱的,绝对不只是在战场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母亲请说,孩儿听着了。”
两个小弟站在房间门口,看到大哥和母亲的表情如此怪异,气氛如此凝重,亦好奇的探着头偷听,被萧文寿发现,几个眼神就把他们轰了回去。
显然,这也是不能让孩子们听到的事情。
萧文寿深深的叹了口气,凝视着刘裕:“寄奴,你可知道,我不是你的亲娘。”
说出这句话,几乎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这是她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多年以来,她一直把这件事藏在心底,沉甸甸的。
幸而,寄奴这孩子极为孝顺,这也让萧文寿渐渐放下了这件事,如果不是他很快就要离家远走,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
出乎萧文寿的意料,刘裕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谓是波澜不惊。
“阿娘,我早就知道了!”
“不过,我就认娘一个。”
萧文寿大惑不解,早就准备好的各种复杂的情绪,忽然都变得没有了用武之地。
“你怎么知道的?”
“是不是村里的人嚼舌根?”
刘裕见她表情如此紧张,不禁笑道:“阿娘别担心,根本就没有人议论这件事,我是自己看出来的。我和弟弟们长得不一样啊,年纪也比他们大许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孩儿命苦,从小就无父无母,只有阿娘一人躬自纺织,辛苦的抚养我们兄弟几个,阿娘放心,等儿日后发达了,一定让娘和弟弟们过上好日子!”
“你居然早就知道!”
“为娘……为娘真是……”萧文寿一激动,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刘裕一慌,连忙劝道:“阿娘别急,孩儿从来都把娘当成是亲娘,阿娘是儿唯一的长辈了,阿娘一定要好好的!”
萧文寿拉着刘裕的手,眼泪止住了,却又笑了。
“阿娘没着急,阿娘是高兴的,寄奴果然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这些年,阿娘一直没告诉你这件事,也是把你当成了亲生的。”
“寄奴,你放心,这次你上战场,一定能建立功勋,阿娘告诉你一个秘密。”
刘裕面色一凛,还有秘密?
我们老刘家一穷二白的,怎么忽然间冒出这么多秘密,难道房前屋后有隐藏的金银财宝?
“阿娘告诉你。”萧文寿凑到刘裕耳边,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样子,实在和她平时的画风不符合。
“你出生的时候,有紫光照室,很强的亮光在屋里闪了很久才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