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多的优秀作业摆在眼前,可是苻坚偏偏不要照抄,他对待这些被俘的异国贵族,那叫一个体贴备至。
掏心掏肺的,不只是赐给他们田宅,还让他们个个都当上了大官。像是慕容垂姚苌这样的战将,就更容易消化了。
直接让他们站到战场上,发挥他们最大的效用,征战四方,这一次,他们的杀伐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是为了他苻坚!
然而……
这样大度,行得通吗?
虽然不论是慕容垂还是姚苌,甚至是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的秦皇苻坚,在晋朝的眼里,都属于五胡杂种。
但这些入主中原许多年的胡人,每个部落都自视甚高,不说是实力较为强劲的氐秦、慕容燕,就是那些更小的部落,比如丁零翟氏、代地的刘卫辰,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哪怕手里只有几万兵马,也是说走就走,反复叛逃,好像这么大的中原都容不下他。
每一个部落首领心中都有一个割据中原的梦想,他们短暂依附于较为强大的势力,都只是忍着恶心,暂时蛰伏而已。
等到时机成熟,必定带着自己的人马,跑的比兔子还快,即便只是占据几个城池,那也算是一方霸主。
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所以,观苻坚的用人之术,便可以知晓,即便没有淝水之战的惨败,在氐秦的内部也隐藏着巨大的隐患。
这么多被苻坚灭掉国家的贵族聚集在氐秦的王庭,个个心怀鬼胎,要是不出乱子才怪!
谢玄的疑问抛出去好久都没有得到回答,桓氏兄弟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看到这表情,王谧就全都明白了。
桓冲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代枭雄,打过胜仗无数的桓冲,肯定是又见垂跑了!
见垂跑,是王谧给桓冲取的别号,这位军威赫赫,桓氏子弟中难得的对朝廷忠心的首领,一看到慕容垂就两腿发软,脑袋向后转。
慕容垂之神勇,在中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不只是桓冲,就连坐上的刘牢之,别看现在紫着一张脸,威风八面的样子,那是因为他还没有遇上慕容垂。
等到他遭遇慕容垂,他就和桓冲找到共同语言了。
这也是一位见垂跑重度患者,但相比刘牢之,似乎桓冲的命运就更加悲惨一些。
他两次跌倒在慕容垂的手里,还都是因为襄阳这个小妖精。
第一次,襄阳守将朱序已经苦守襄阳几个月,秦兵不能下,但朱序也不能击败秦军。
这个时候,襄阳城里已经接近绝食的地步,情况十分糟糕。桓冲带着大批人马,火速从荆州方向支援过来。
按理来说,桓冲的到来对朱序来说是重大利好,因为襄阳城外秦兵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已经和朱序僵持了好几个月,重镇襄阳久攻不下,苻坚在长安城气得吹胡子瞪眼,瞪眼吹胡子。
秦兵们的压力也很大,而且,相持日久,兵疲师老,战斗力大减,若是带领援兵的桓冲不临阵脱逃的话,解救朱序,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苻坚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也很快就洞悉了晋的增援计划,派遣了慕容垂来援助襄阳,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桓冲一听说氐秦的援兵是慕容垂带领的,立刻就调转方向,退出了襄阳。
苦苦坚守襄阳数月的朱序,就这样被俘虏到了长安,而首恶桓冲,却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
这样的结果,就和晋朝的朝局体系有关。
严格来说,东晋,其实不能算是个特别统一的朝代,司马家族的人能够掌控的区域,其实就在三吴地区,说的更严重些,只在都城附近,扬州境内。
举目望去,广大的长江中游地区,几乎都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从王敦到苏俊,再到后来的桓氏家族,他们全都盘踞在江州、湘州以及荆州地区。
东晋朝廷因为是避难才到了江左,本来就立身不正,对境内地方的控制力也非常薄弱。
再加上,东晋基本上就是几大家族拱卫,才能坐稳江山,几大家族要划分利益,皇室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折腾一次,就被几大世族联手压下去一次。
最后也就直接躺平,任由大世族管理地方了。
所以,在东晋朝廷看来,襄阳属于荆州范围,荆州地方又属于桓氏一族的传统领地。
能不能守得住,那是你桓氏一族的事情,和我朝廷无关。我也不会派出太多兵马支持你,但你若是犯了错,我也无权处置你。
于是,大晋境内,军纪涣散,无法进取更广泛地域的原因又可以找到一个。
赏罚不明,政出全由自己,就比如桓冲,明明怯战潜逃,却什么责任都不用承担。
照样领兵打仗,朝廷还对桓氏仰仗的不得了,根本不敢得罪。
当桓冲再次站到襄阳战场上,他心中一雪前耻的信念是很坚定的!
第58章 香囊郎
桓冲不是个不知羞耻的人,他也认为襄阳丢失是自己的责任,寄希望于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早日夺回襄阳。
但应该说,老祖宗诚不我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桓冲一来,慕容垂就来,于是信念坚定,立志要恢复襄阳的桓冲,立刻就暴露了本性,掉头就跑。
一个大将,怎么可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桓冲就做到了!
可想而知,当谢玄得知桓冲再一次从襄阳外围撤退的时候,有多么的懊恼。
“桓将军他退到哪里去了?”再开口,谢玄的语气已经相当不客气,桓氏兄弟也觉得,叔叔这件事做得不太地道,只能认栽。
“现在已经快到上明了吧。”
“桓将军还真是反应迅速。”谢玄忍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作为比自己还要资审的将领,对桓冲的行为,谢玄也无法批评。
但他搜刮肚肠,也想不出什么好话来。
桓石虔是个暴脾气,本来就觉得这件事挺丢人的,再听到谢玄的评价,登时便怒气上涌,冲上前来。
愤恨道:“我就不应该留在竟陵,襄阳要是有我在,如何能丢!”
桓石虔生的一张大脸,横眉立目,凶悍异常。在荆州境内,一提到桓石虔的大名,那是可以吓唬人的!
“谢将军放心,等到收拾了梁成,我就杀回襄阳去!”
想的倒挺好,可目前在你桓家,说了算的还是你叔叔,不是你们兄弟,你们咬牙切齿也没用。
王谧坐在最边上,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以现在的态势,要想解围襄阳,就必须要打退梁成部队,谢玄知道,此次桓冲出击,还是费了一番心血的。
其麾下的强将几乎悉数出动,可以说,在慕容垂到来之前,荆州部队的战果还是相当丰富的。
在蜀地,辅国将军杨亮,连下五城,又攻下了蜀地重镇涪城。鹰扬将军郭栓拿下了武当和万岁城。
正当荆州部队所向披靡之时,那个噩梦般的人物又来了……
一看到慕容垂的部队,桓冲便像是照了照妖镜的小妖怪似的,立刻现出了原形。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先守好竟陵,再图襄阳。”
谢玄努力忍耐,终于让心情平复,桓氏兄弟也长舒了口气。
“牢之,天黑之前,一定要把外城城墙都修补齐全,务必做到没有薄弱之处。”
刘牢之站起,弓手道:“城墙那边,从三日前就一直再加固,现在桓野王正在看着。”
谢玄点点头:“野王做事一向稳妥,我放心了。”
桓野王?
这是……桓伊吗?
此人现在居然也在竟陵吗!
可不可以点播一曲梅花三弄?
王谧很自然的想到。
作为桓家人,桓伊却一直游离于桓氏宗族之外,他几次征战,全都是跟随谢玄。
担任北府兵的偏将,桓伊能主管一只军队,连战连捷,这就说明,他是具备军事才能的。
这样的人物,为何荆州部队一直没有收为己用,真是千古难题。
谢玄表情沉重,从他到达竟陵,已经两日了,还没有收到一封襄阳的战报,襄阳那边的局势,将直接影响竟陵的防卫。
一开始,得知桓氏兄弟驻守竟陵,他还未有怀疑,认为桓冲这次部署的很周全。
但几番盘问才知道,桓氏兄弟确实是一直在竟陵的,但桓冲此刻却并不在襄阳,而是正在向上明后撤的途中。
襄阳城外根本就没有阻击的部队,等到慕容垂醒悟过来,顺流而下,不就能直捣竟陵了吗?
正当谢玄着急上火想对策的时候,军账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兵,才刚站稳就立刻禀道:“启禀将军,外城河对岸,梁云又在喊战了!”
外城之中还有内城,军帐就建筑在内城之中,梁云他们就是喊破了嗓子,城内也听不到一个字。
“那帮逆贼,又在叫嚣什么?”
听到禀报,谢玄反倒不着急了,虽然慕容垂确实是劲敌,但眼前的这两个氐秦主将,应付起来很容易。
“他们……他们……”
想到梁成梁云两兄弟的污言秽语,小兵就尴尬的张不开口,主要是吧,他们谩骂的那些词,都是针对将军的。
被将军听到耳朵里,不好吧。
小兵的犹豫,谢玄看在眼里,笑着问道:“他们说了什么,尽管说,脏话是他们说的,又不是你说的。”
有了这鼓励,那小兵才堂堂正正的抬起头,认真说道:“现在那大兄,叫梁成的已经骂累了,换成他弟弟梁云了。”
“他上来就骂将军是个喜欢戴香囊的小娘子!”
“他还编了首歌谣,叫什么香囊郎,香囊郎,远看是小娘,近看是小郎!”
“现在氐秦那边为了逼将军出战,几千官兵正合唱这歌谣呢!”
小兵一股脑把前线的情况汇报干净,之后就一直追随着谢玄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