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上那边……”
若无圣旨,将军不可私自离开营地。
“我自会回京请罪。”
霍长川去了屏风后,接过颜芙递来的衣衫,他身形高大,隔着屏风也能隐约窥见舒展宽阔的肩背窄腰。
早已见过无数次,但颜芙还是会忍不住微微红了脸。
窸窣的声响过后,霍长川走了出来,在颜芙面前立住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颜芙愕然:“我?可以么……”
“你不想见你妹妹么?”他说话一向简洁,声音比平日里少了些冷硬,漆黑的眼睛盯着她,“如果你不想就……”
“我想!”颜芙连忙打断他,桃花眼弯弯翘起,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欢欣,“那我直接这样跟你走行么?”
母亲病重,他自然半刻也等不得,颜芙也不愿拖累他,小跑着从床下取出一个小包袱,梨涡浅笑:“走罢!”
目光在那个小包袱上停留须臾,霍长川一面往外走一面不经意地问:“包袱里是甚么?”
颜芙语气难掩愉悦:“是我先前给荔儿买的小玩意儿,一直想着甚么时候回京城带给她呢。”
霍长川抿了抿唇,心头有点闷。
到了马厩,先让颜芙坐了上去,他翻身上马将她虚揽在怀,扬鞭策马。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同乘一骑,但却是如此快马。
初来庆州时,颜芙十分胆小怯懦,整日里只待在霍长川的营帐里不出来,兢兢业业地做着侍女的分内事。
安静乖顺,并无任何逾矩。
营地里多是粗犷男子,偶尔出现的女子也多为低贱军.妓,颜芙不经意间撞见过一回,唬得脸都白了。
自那日后,她更是不愿出门,神情也难免落寞寡欢。
霍长川心有异样,她虽和从前一样胆小,但却是有哪里不同,似乎……失去了生机活力,如纸上美人。
他不想见她如此,便带她出来骑马。
少女桃花眼含雾,声音小小:“将军,我不会骑马……”
霍长川沉声道:“我教你。”
冷面将军霍长川认真仔细地教了(y)(h)颜芙三四日,终于,颜芙扛不住了。
“将军,能不能歇息两日?”她面色红得要烧起来,“……实在是颠得难受,也、也破皮了。”
霍长川:“……”
他看着少女,蹙眉问:“甚么破皮了?”
颜芙面红耳赤,嗫嚅道:“腿、腿根……”
“……咳咳。”霍长川耳根微红,眼神飘忽,“那你就先养伤罢。”
他着实没想到,骑马而已,竟然会破皮。
军营里最不缺跌打药,但霍长川却鬼使神差地去了城里最好的药铺,买完药后,小二哥意味深长地问:“客官需要天上人间么?”
霍长川:“?”
小二哥笑得暧昧:“客官如此高大英武,想必尊夫人定然会吃些苦头,不妨来点儿灵药助助兴?”
反应过来他说的甚么,霍长川脸色一沉,冷声道:“舌头不想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小二哥被他煞气深重的样子吓住,“……”
想起之前买药一事,霍长川面色微热,鼻息间传来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略一垂眸,便可看到少女的一截雪颈。
细腻白皙,靠右肩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他心神一晃,耳根莫名地也跟着烫了几分。
疾驰出军营后,霍长川低声问:“颜姑娘喜不喜欢待在庆州?”
话音刚落,他就有些后悔——
庆州没有她的妹妹,又整日里生活在臭汗熏天的男人堆里,有何喜欢之处?
却不料颜芙柔柔道:“庆州很不错呀,山美水美,也有许多好吃好玩的。”
她紧了紧怀中的小包袱,唇角微弯,“若是荔儿来了,定然要不舍得走。”
霍长川眉头微蹙,怎么又提到她妹妹了……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紧绷:“那这次回京后,颜姑娘还愿意与我一同回来么?”
想起裴公子吩咐的任务,颜芙抿了抿唇,“当然,如果将军不嫌弃的话。”
“我……从来没嫌弃过你。”
霍长川好像浑然忘记,一开始时他是如何看不惯她的柔弱怯懦。
颜芙闻言,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若是被他知道她一直向裴公子通风报信……
后果她不敢去想。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虽不至于风餐露宿那么辛苦,但到底十分奔波。
霍长川戎马生涯多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可颜芙身子娇弱,虽学会了骑马,但也没有如此长途跋涉过,腿上肌肤又有几处磨破了,但她怕耽误回程,便咬着牙没说。
一直回到京城霍府门口,霍长川翻身下马,见她面色发白,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儿,这才察觉到不对。
“你这是怎么……”
他话音未落,颜芙便身子一软,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霍长川下意识地伸出长臂接住了她,顾不得甚么男女大防,他径直将她抱了进去。
府中人得知少爷回府,飞也似跑去告知老夫人,阖府上下登时忙乱起来。
而霍老夫人的病已然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笃定儿子必然会回京,她便索性装病不起。
如今听闻儿子已进了府,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妙龄少女,老夫人登时喜上眉梢——
嗨呀,这下好了,这次阿川终于能娶到老婆了。
另一边,霍长川一进门便叫人请大夫来,将颜芙抱到了他的卧房轻轻放下。
见她双眼紧闭,向来温柔爱笑的小脸毫无血色,他心头便似悬了巨石一般坠坠地往下沉。
她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为何这两日他毫无所觉?
霍长川极为懊恼,本就冷硬的面庞此时看来更是布满了煞气。
挎着医箱的女大夫在门口顿了顿,敲了敲门:“霍将军,可以进来么?”
“请进。”
女医者进来后把脉,半晌后,她道:“这位姑娘有些发烧,敢问将军,最近可曾着凉?”
霍长川眉头微蹙:“近日天气炎热,也不曾降温,又如何着凉?有没有其他可能?”
女医者略作沉吟:“烦请将军避让,我给姑娘检查一下,看有无外伤。”
霍长川起身走到了门外,立在廊下,他看着不远处的白鹤出神。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外伤?他不曾摔到她啊……
不多时,女医者走了出来,神情有些微妙,看了一眼霍长川,“将军,那位姑娘的腿上有多处擦伤破皮,因未能及时处理,所以才高烧不退。”
“我已与她擦洗过伤处,涂抹了药膏,劳驾将军派人随我去抓退烧药。”
霍长川眉头皱得更紧,“有劳。”
一名小厮跟着女医者去了。
霍长川在门口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先去了母亲房中。
在他刚进府时,他就意识到应策信中所言有所夸大,府中下人一派悠闲自在,全然不像主母病重的样子。
是以他也不着急,来到母亲的院子附近,大老远便看到一个青衣小丫头在院门口张望,叫他来了,转身便跑。
这是通风报信去了。
霍长川:“……”
虽有些无奈,但毕竟是他娘,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里面早已为他准备了一场大戏。
霍老夫人包着头,满脸虚弱地靠在床头,一旁的侍女端着黑乎乎的汤药细声劝:“老夫人,您再怎么忧心少爷的婚事,也不能不吃药呀……要是被少爷知道您为了他昼夜难眠,他定然会愧疚不已的呀!”
“唉,愧疚有甚么用?能给我们霍家娶个媳妇儿进来么?咳咳咳……”
“老夫人您多保重身体呀,听说少爷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到时候肯定会给您带回一个俊俏儿媳的。”
“甚么俊俏不俊俏的,事到如今,我只盼着他能成亲娶妻就好了,无论对方是甚么人,我都不在乎。”
霍长川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演。
过了一会儿,霍老夫人感觉没甚么好说的了,这才佯作惊诧,语气浮夸至极:“啊呀我的儿!你甚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哦哟哟瘦了黑了些,快过来让娘瞧瞧!”
门口守着的嬷嬷满脸写着尴尬,小姐您别演了,少爷都在这儿站了大半天了……
一番母慈子孝后,霍老夫人先忍耐不住,切入正题:“我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小姑娘?人呢让我瞧瞧。”
“她身子有些不适,正在我房里歇息。”
“哦……”霍老夫人瞪大眼,“不会是有了罢?”
霍长川:“……您想哪儿去了。”
“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你们点头,立马就可以成亲!”
霍老夫人的语气里满是自豪。
霍长川眼皮一跳,语气迟疑:“要是我不成亲呢?”
下一瞬,霍老夫人便两腿一伸,躺平在了床上。
“我也活够了,送我去地下见你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