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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曲珍唯一的一张合影。(图一)
    善良的藏族老阿妈多年前嫁到墨脱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的到来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几许欢乐。(图二)
    县委招待所是用几根木柱支撑着的悬空木楼,也是墨脱县惟一的旅馆,我对墨脱县城的认识就是从这排木楼开始的。一个房间和一张光板木床接待了我,我将沉重的行李包和摄影箱放置在木板上,呆呆地坐在木板床上,思绪还停留在行程中。
    这位挂手枪的中年汉子是县武装部部长,他吩咐我先休息一会儿,等一会儿来看我。说完,他拿着我的证件走了。
    我顺势躺在木板床上,沉沉地睡去。窗外除了妇女们做玉米酒那大木棒击打玉米的声音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我睡了,这是一次极为放松的休息,也是六天多来第一次无所顾忌的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轻轻地唤醒。武装部长站在我的床边。他问:“你怎么就睡了,不想吃东西吗?”
    我告诉武装部长,我想洗澡。他说,墨脱这个地方没有专门的澡堂,如果要洗澡就只能和当地人一样去坡下的小河洗。墨脱县城很小,小得就像农村的一个大院子。平时,根本就没有外来人,一年四季都在小河边洗澡,不分男女老少。
    我从包内拿出换洗衣服,朝坡下的小河边走去。
    墨脱县政府建在高高的斜坡上,有一个用水泥和石块修建的大门,水泥是门巴族民工翻山越岭从几百里外一袋袋背过来的。这个与吊脚楼极不协调的大门是墨脱县城的标志。这个耗资几十万元修建的大门,平时关闭着,仅开一扇能容一人进出的小铁门,据说常年关闭大门的原因是防止野牛、野马冲进县府。我走出小铁门不久,就看见一大群驮着木柴的马匹被阻隔在大门外。
    在中午的阳光照耀下,一条蓝莹莹的小河急速地穿过沟崖,在县城外的坡石地带回旋一圈后,又朝着远方流去。一块光光滑滑的大岩石一半浸在流水中,另一半在阳光下。洗澡的地方就在这块岩石边。
    阳光抚摸着我的身躯,清洁着我的皮肤。时光随着清澈的河水在快速地流淌,困倦使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阳光下,我光着身,无所顾忌地睡去了。耳旁是欢乐的流水声,有几个中年妇女在小河的上游洗衣服;河的下游,有几个牵着马的矮个子男人在浇水给马洗澡。我光着身子躺在石板上,一切都显得那样和谐自然。
    这是我千辛万苦到达墨脱的第一天,饥饿、疲倦、劳累都在河水的流淌中——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武装部长的吆喝声将我唤醒,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姑娘。
    我迅速穿好衣服,慢慢朝坡上走去,身体被冰凉的河水与灼热的阳光刺激后,感觉精神了许多。
    皮肤泛黑的武装部长大声嚷道:“你怎么洗澡洗了三个钟头,我洗澡最多十分钟。”
    我说:“太困了,睡着了。”
    “怎么洗澡也能睡着?”旁边这位姑娘笑了,她的普通话说得很好。
    回到县委招待所,我饥饿的肚子恢复了知觉,咕咕噜噜地一个劲乱叫。武装部长很兴奋,指着他身旁的姑娘向我介绍起来。这位叫曲珍的藏族姑娘是昌都人,曾经在内地读书学习,毕业后被分配在墨脱县政府办公室负责接待和文字工作。
    由于在内地学习过,曲珍的汉语说得非常好,健谈的她一个劲地问我,为什么要孤身一个人进墨脱,在路途中遇到的困难是怎么克服的?遇见黑熊没有?腿被蚂蟥咬伤没有?
    武装部长在旁边大笑起来。他说,曲珍听说有一个汉人独自一人从多雄拉山翻山进墨脱,很兴奋,她一定要亲眼看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汉人。当然,她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我正光着身子躺在河边睡大觉。我不知道我给曲珍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我只感觉到她很高兴、很兴奋,提出的问题很多。
    曲珍姑娘是一个有文化的藏族女孩,三年前她被分配来墨脱时,就是从派乡出发,翻越多雄拉山,穿越原始森林进墨脱的。曲珍告诉我:她整整走了11天,还有民工和背夫陪着她,她边走边哭,完全没有想到进墨脱的道路是如此艰难。那时正值八月,他们多次在森林中碰见黑熊,至今想起来她还害怕。自进墨脱后,三年中曲珍没有走出墨脱一步。她说:只要一想起进出墨脱的艰险,就不敢想象回去的路。
    “你真的了不起呀,看不出来。”曲珍望着我“如果你在途中受了伤怎么办?”
    我挽起裤脚,露出了红肿发亮的右腿,被旱蚂蟥咬伤的几十个血斑大大小小排列有序地布满伤腿,右踝骨折部位的皮肤肿胀可怕。
    武装部长说,他有一种药酒,涂在脚上可以消肿。他告诉曲珍多烧些热水,让我洗脚后涂上药酒。发呆的曲珍连连点头,她告诉我:在墨脱的这段时间天天去她家里吃饭,她为我煮些好吃的东西。武装部长却说,我和他都是四川老乡,应该去他家里吃饭,并叫曲珍每天多搞点菜来,在他家里一起吃。
    一提到吃,肚子又咕咕地乱叫起来。我说,现在最想的就是吃一袋方便面。武装部长大笑起来,曲珍忙起身说叫阿妈先给我煮一碗面条,拖着花格子长裙离开了。
    武装部长告诉我,曲珍和一位藏族老妈妈住在一起。
    这位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粗糙的武装部长过去是一位边防军人,80年代中期复员退伍来到墨脱,他在这个边境县城穿山越岭钻了十多年,每一段山道、每座雪峰他都了如指掌。他说,他在墨脱走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一个人孤身穿越墨脱。在他接待的走进墨脱的异地人中,我是惟一一个以探险摄影家的身份孤身走进墨脱的。
    武装部长是一个汉人,也是惟一一个在墨脱县政府机关担任要职的汉人,在墨脱县机关里,县长、副县长及办公室主任等要职人员几乎全是门巴族人。
    每年的开山季节,是墨脱地区与大峡谷外的联系最为密切的季节,来来去去的背夫队伍行走在大峡谷的险道上,为边防官兵背的物品全由武装部长来安排、分配,武装部长几乎是在忙碌中度过。
    这仅是在正常的开山时节、顺利的背货过程中如此,如果突遇泥石流大塌方,或因其他缘故死伤了背夫或其他进出峡谷的人,武装部长就会亲自跋山涉水,奔赴现场,代表墨脱县对其作善后处理工作。几乎每年的开山时节里,都有人葬身于危险的泥石流中,因此,开山时节的武装部长是艰辛和忙碌的。
    曲珍手捧一只大碗,披一身红光笑吟吟地进屋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挂面香气扑鼻,上面放置了几段青葱和一个亮晶晶的青辣椒。
    墨脱的天空黑了,木屋内有一个比烛光亮不了多少的电灯泡,昏红闪烁。
    据武装部长讲,墨脱县没有发电设备,照明电是边防部队送的,每天仅几小时。在昏红闪烁的光线中,武装部长和曲珍一直用异常兴奋的目光看着我。我给他们讲路途的艰苦,讲在阿里高原、在神山冈仁波齐的见闻。讲着讲着,我又回到了征途的激情中,兴奋时,左手在空中不停地挥着。
    曲珍多次打断我的话,一个劲地说我像藏族人,像真正的藏族人,能吃苦耐寒,有真正高原人的气质。武装部长笑呵呵地说他还没有去过阿里呢,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去一趟阿里。
    时光过得很快,武装部长叫我早点休息,明天陪我在墨脱好好转转,真正地接触一下墨脱。
    武装部长和曲珍隐进墨脱的黑暗中,木屋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我关好了木门,将头倚在无玻璃的窗框上,平心静气地体验和享受黑夜中的墨脱给我带来的宁静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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