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舅母如此信誓旦旦,那必须是鸡蛋羹。
有为说出“鸡蛋羹”三个字,钟金宝转身抱着奶奶的腿也要鸡蛋羹。
邹氏抱着大孙子进屋,嘭地一声把门关上。
喜儿拉着有为往地里去。沈伊人无奈地苦笑:“小薇,去拿——拿七个鸡蛋,我做鸡蛋羹。”
小薇惊得轻呼一声:“七个?”
“我们一人一个,你舅母俩。她干活利索,合该多吃。”沈伊人把案板底下的腌菜坛子扒拉出来,夹一碗萝卜干留着就小米粥。
钟家养了十多只母鸡,钟小薇直接去鸡窝里找鸡。找到六个,小薇给她母亲:“只有这么多。”
沈伊人瞪她,又去堂屋拿一个:“别故意气她。哪天她要打你,谁都帮不了你。”
小薇:“我怀疑她故意的。”
沈伊人点头:“是故意的。可以吃到鸡蛋羹,还能把隔壁搅得鸡犬不宁。一举两得,我都没想到。”说到此看向烧火的相公,“她别是精过头了吧?”
小薇瞥母亲:“您终于发现了?”
钟子孟不在意地笑笑:“又不会胳膊肘子往外拐。你管她是精是傻?打鸡蛋吧。锅里都冒烟了。”随即起身叫小薇看着火,他去看看小舅子醒了没有。
要搁以往,沈二郎早醒了。甚至可能一夜未眠。喜儿一日几杯灵泉水,沈二郎的体内有了生机,五脏六腑动起来需要睡眠,此刻快辰时了他依然在睡梦中。
钟子孟很是欣慰地轻轻带上门去厨房。
隔壁传来争吵声。
原来是因为钟子孟家一日三餐,早上吃饭早,别人家,比如隔壁钟老二,早上通常辰时三刻做饭,巳时左右用饭,下午申时前用饭,一日两餐。换言之,钟老二家此刻还没做饭。钟金宝父亲听到儿子要吃鸡蛋羹,随口说一句:“做饭的时候给他做份鸡蛋羹。”
邹氏回道:“郑喜儿就没安好心。”
钟金宝的母亲不禁说:“没安好心鸡蛋羹也到不了她肚子里。”
邹氏无言以对,便胡搅蛮缠,指责其实是儿媳想吃鸡蛋羹。没等儿媳解释,又数落儿媳往常趁着给孙子喂饭的时候偷吃孙子的饭。不要以为她没看见,她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如果尝尝冷热也算,她确实顿顿吃。可是每次不过半勺。家里又没穷到啃树皮吃观音土的份上,她差那半口吃的吗。
小叔子一本书能换上百个鸡蛋,她怎么不数落小叔子费钱。钟金宝的母亲气血上头,没忍住口不择言。
钟子孟隔着墙幸灾乐祸:“还是喜儿会挑拨离间。”
沈伊人点头:“我们以前只想着吵不过打不过,能忍就忍,从来没有想过还能这么做。”看向小薇,“你还识字呢。都不如你舅母个没上过学堂的会挑事。”
学堂夫子又没教这些。小薇不服气:“您小心她是个事儿精。”
“又不祸害我们。”沈伊人盖上锅盖,“锅底下的木柴拿出来,锅底火就够了。”
小薇把木柴塞炒菜锅锅底下,沈伊人往锅里添几瓢水,留着刷锅洗碗喂猪。
沈伊人想到猪食就不由地想起先前答应喜儿的事。沈伊人叫相公把板车推出来,趁着弟弟还没醒,小米粥还得焖一盏茶左右,他们把小猪崽给亲家送去。
钟子孟也觉着该送过去了。再不送猪长大了,郑家该不好意思要了。
沈伊人叫女儿出来盯着果林里的一大一小,以防一眼没看见他们往山上跑。
喜儿知道趋利避害,沈伊人不怕她往山上跑。她担心喜儿护不住有为。小薇不懂果林里有什么好玩的,沈伊人和钟子孟前脚出村,小薇就叫他俩出来。
喜儿跟外甥嘀咕:“你姐姐好烦啊。”
有为深以为然:“不好玩。不理她!”
喜儿指着发芽的葡萄树:“这个这个都是我的。”
“我的呢?”有为问。
喜儿指着矮小的葡萄枝:“你是小孩,你的在那儿呢。”
“我是小,不是傻!”有为气得朝外走,“不跟你好了。”
喜儿跟出去,小薇盯着他俩进屋就关门。院里很是安静,喜儿回头问:“外甥女,姐姐姐夫呢?”
小薇不想理她。她也不是讨厌喜儿。喜儿帮她她感激还来不及。她一听喜儿说话就头疼,外甥女外甥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七八十岁了呢。
喜儿不过比她大一岁,却时刻提醒她她是晚辈。小薇怀疑她故意的。
“给你爹娘送猪去了。”小薇无奈地说。
喜儿朝猪圈走去,果然少了两头小猪崽:“怎么也不告诉我。”
“舅舅醒了。”小薇不想解释便转移话题。
果然,喜儿顾不上牲畜,只顾朝屋里跑:“相公!”
沈二郎是醒了,但是是被隔壁吵架吵醒的。沈二郎头晕,想睡个回笼觉,闻言微微叹了口气:“扶我起来。”
喜儿扶着他坐起来。沈二郎指着敞开的房门。喜儿不明所以。沈二郎:“出去!我换中衣。”
“早这样说我不就知道啦。”喜儿突然闻到一股怪味,怀疑是从沈二郎身上传来的,“相公,你馊了?”
沈二郎胃口不好,嗅觉也大不如前,他抬起手臂仔细闻闻,身上确实有一股像药又像油垢的怪味:“该沐浴了。也该洗头发了。”
钟子孟担心沈二郎着凉,不赞同他五日一沐浴,三日一洗头。喜儿空间在手不怕沈二郎生病,十分支持:“回头我就叫姐姐烧水。”说完就把有为叫进来。
有为进来给舅舅递衣裳:“舅舅,我疼你不?”
沈二郎手一顿:“又想干嘛?”
“你骗我!昨晚舅母跟你睡的。”
沈二郎的脸微热,小不点说什么呢。
“所以?”
有为爬上床:“我要跟你睡!”
沈二郎朝他脸上拧一下:“下来。压到我的腿了。”
有为下来就去父母房中把他的小枕头拿过来,放在舅舅和舅母的枕头中间。沈二郎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撑着外甥的手臂出去。
小薇打来洗脸水,沈二郎自己洗漱。
此时钟子孟和沈伊人也已到郑家门外。喜儿兄长拎着粪筐从院里出来,乍一看到俩人吓一跳。再看到板车上的小猪崽,又惊又喜,顾不上进屋就喊父母快点出来。
郑老汉和老妻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着急忙慌跑出来,郑老汉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喜儿怎么了?”
钟子孟差点被他问懵:“喜儿好好的。这两头猪喜儿跟你们说过吧?”
郑老汉下意识点头,看到小猪肥嘟嘟的,高兴的想笑又想装矜持。沈伊人把小猪崽抱下来,石氏赶忙伸手接过去。喜儿二哥出来接一把就放到早已收拾干净的圈里。
沈伊人提醒郑家人公猪阉割过,喂仔细点,用野菜猪草以及吃不完的菜喂猪,肥肉雪白,瘦肉鲜红,到深秋时节能卖个好价钱。
郑老汉震惊:“啥时候阉割的?”担心小猪生病突然猝死。
钟子孟:“好些天了。伤口都长齐了。”
左右邻居听到说话声走出来,恰好听到“阉割”二字。倍感好奇,邻居们不禁多问几句,怎么想起来劁猪。
钟子孟不好说这事是喜儿个傻胆大干的,就说听人说过阉割后的猪肉嫩长得快,他忍不住想试试。
喜儿母亲石氏不禁说:“亲家真大胆。”
沈伊人接道:“这世道不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
石氏想起早年天下大乱,如今响马变将军,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要是我我可不舍得。”
邻居闻言调侃:“你舍得什么?一个野鸡蛋俩孩子分。”
沈伊人趁机说道家里的饭该好了,他们先回去用饭。石氏挽留一句,沈伊人直言担心有为顽皮,石氏和郑老汉便送他俩到村口。
俩人进村的时候很多村民都看见了。等二人走远,村民明知故问,喜儿大姑姐来干嘛。有个好亲家,郑老汉忍不住显摆几句。饶是村民猜到了,听到他说出来仍然忍不住羡慕。
钟家这么好的亲家怎么就轮到郑老汉家的喜儿了啊。
沈伊人和钟子孟到家先用饭。饭毕,沈二郎提出沐浴,钟子孟不是很赞同。他希望沈二郎趁着这几日身体好转安安心心多养几日,好比建房夯实地基。
沈伊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解释头发脏了睡不着。钟子孟这才去厨房等着烧火。
三月初比二月中暖和多了,沈伊人很是谨慎地往屋里放两半桶和一盆热水。钟子孟先帮小舅子沐浴。灰白色浴布经过沈二郎的手再到钟子孟手里变成灰黑,钟子孟震惊:“你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沈二郎:“就这您还说我不走动不出汗身上不脏。”
其实沈二郎也没觉着自己出汗,也没发现身上这么脏。
钟子孟自以为是,心虚尴尬地低头洗浴布。沈二郎感觉越擦越脏,累得双手无力也只洗干净两条手臂。可是洗浴布的半盆水已经脏的可以挥洒笔墨。
钟子孟叫沈二郎等一下,他把水倒掉,再叫妻子烧一锅。他身上这么脏的话,两半桶水远远不够。
沈伊人闻言叫他把水倒门外粪坑里。
钟子孟看向菜地与菜地之间的小水沟很是奇怪,倒那边不行吗?省得打水浇菜。
沈伊人低声说:“这里头肯定有毒。”
钟子孟恍然大悟,倒粪坑里发酵半年什么毒都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后钟子孟进去就宽慰小舅子,不必担心,应当是他体内的毒出来了。
沈二郎不信。
大半个时辰过去,沈二郎穿戴齐整移到门外,春风带着春意迎面而来,他心情舒畅,又不得不相信身上厚厚的污垢里藏满了毒。
钟子孟休息片刻给他洗头发,头上也很脏。即便沈伊人有心理准备,当她亲眼看见清水变污水也不禁失态。给沈二郎擦头发的时候,沈伊人高兴的想哭,弟弟的身体当真好多了。
钟子孟也想哭。
要不是有小舅子接济,他可能跟两个弟弟一样,成天忙于算计,变得尖酸刻薄,变成他以前最瞧不上的刁民。
沈二郎见状不想泼冷水,但是他也怕姐姐姐夫空欢喜一场:“奇毒哪是这么容易清除的。”
沈伊人瞪弟弟:“你还是闭嘴吧。”端起脏水就走。
沈二郎闭嘴。
钟子孟把他给女儿买的书找出来:“你闲着无趣就看看。”
沈二郎接过《论语》:“我可以倒背如流啊。”
“我知道,县里有的书你肯定都看过。”钟子孟想一下就把儿子叫进来。
有为以为父亲找他有什么天大的事,跑进来一听叫他跟舅舅识字,他转身就跑。喜儿挡住他的去路:“你好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