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显然有联系,要相信这一点。”
“简直太难了。威利尔是传统的法兰西的荣誉,他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十七世纪。今天,他是国会的高级代表之一,政治上比查理曼老,这是肯定的,但是,是一个遵守法纪的军人。就象是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同一个黑手党的杀手联系在一起,毫无意义。”
“那让我们一起找出点意义来。和戴高乐决裂是什么原因?”
“阿尔及利亚。在六十年代初期,威利尔是美洲国家组织的成员——萨朗手下的阿尔及利亚上校之一。他们反对给予阿尔及利亚独立的依维安协议,因为他们认为阿尔及利亚理应属于法国。”
“疯狂的阿尔及利亚上校们,”伯恩说道。这句话脱口而出,然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想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这句话对你有什么含义吗?”
“一定有,可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想一想,”玛丽说道“为什么疯狂的上校们会拨动你的心弦?首先使你想到的是什么?快想!”
贾森无能为力地看着她,然后吐出了几个字:“轰炸渗透奸细。你学这些,学这些技巧。”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一切决定都是根据你所学的东西作出的吗?”
“我想是这样。”
“什么样的决定?你决定什么?”
“制造混乱。”
“这对你有什么含义?制造混乱?”
“我不知道!我无法思索!”
“好吧好吧,我们另找个时间再谈这个问题。”
“没时间了,让我们回头来谈威利尔。在阿尔及利亚之后,怎么样了?”
“和戴高乐取得了某种和解,因为威利尔从未直接介入恐怖活动,因为他的军人资历要求他这样做。作为一个为了失败的但受人尊敬的事业而奋斗的战士,他恢复了军职,在从政前还晋升为将军。他回到法国,确实还受到了欢迎。”
“那么他现在是政客?”
“说他是发言人更恰当。一个政界元老,他仍是一个顽固的军国主义者,仍对法国日益衰弱的军事地位感到愤慨。”
“霍华德里兰,”贾森说“同卡洛斯的接头人找到了。”
“怎么会?为什么?”
“里兰被刺是因为他干涉法国政府的扩军和军火出口,我们不需要更多的事实。”
“这似乎难以令人相信,这样的一个人”玛丽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被往事的回忆所震动“他的儿子被人暗杀了,因为政治方面的事情,大约五、六年前。”
“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的汽车在渡轮上爆炸。这个消息在所有的报纸都登载了。他是个政客,和他父亲一样是个保守派,处处反对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他是议会的年轻成员,在政府开支问题上总是一个故意妨碍议案通过者,然而实际上又很得人心。他风度翩翩,有贵族派头。”
“谁杀死了他?”
“据推测是激进狂热分子。他曾经玩弄手法阻止某个立法和其它有利于极左翼分子的事。在他被谋杀后,同一个战线的人散伙了,所以立法也就通过了。许多人认为这是威利尔离开军队和竞选国民议会的原因。不可思议,互相矛盾。不管怎么说,他的儿子是给人暗杀的,你会相信他是世界上最不愿意同一个职业刺客发生任何瓜葛的人。”
“还有其它因素,你说回到巴黎受到了欢迎是因为他从不直接介入恐怖活动。”
“即使有,”玛丽打断他的话说“这也淡忘了。在有关国家和男女问题上,这里的人对感情用事的事情是更能容忍的。好歹他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别忘了这一点。”
“可是,当过恐怖分子,就永远是恐怖分子,别忘了这一点。”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人总是会变的。”
“有些东西不会变。没有一个恐怖分子忘记他曾经是多么得心应手,他靠此为生。”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也不太清楚。我正想问自己呢!”
“那就别问了。”
“可威利尔的事我能肯定。我要和他通话。”伯恩跨过去到床头柜前,拿起电话簿“让我们瞧瞧他的号码是电话簿上有的还是不对外的。我要他的地址。”
“你无法靠近他。如果他是卡洛斯的接头人,当然有人保护,一见到你就会杀了你的。他们有你的照片,记得吗?”
“那帮不了他们的忙,我决不会以他们要找的人的形状出现。看,威利尔,a。f。蒙索公园。”
“我还是不信,拉维尔如果知道她要和谁打电话,非吓一跳不可。”
“也许吓得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会有这个电话号码,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在这种情形下不足为奇。卡洛斯想要他的传信人知道他不是在闹着玩,他要抓该隐。”
玛丽站了起来:“贾森,什么是传信人?”
伯恩抬起眼看着她“我不知道盲目为他干活的人。”
“盲目?看不见?”
“自以为是在干某一种事,而实际上是在干另外一种事。”
“我不懂。”
“这么说吧。我叫你到某条街的拐弯处注意一辆汽车,这辆汽车根本不会出现,可你在那儿一站,另外一个守候你的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用算术的方法,这是一条无可追踪的信息。”
“对,我想是这样。”
“苏黎世发生的就是这种情况,伏尔特阿芙尔就是一个传信人。他散布谣言说发生了盗窃,没意识到他实际上说的是什么。”
“是什么?”
“合理的猜测就是通知你去和一个你非常熟悉的人接头。”
“纹石七十一号,”贾森说“我们再回到威利尔身上吧,卡洛斯通过联合银行在苏黎世找到我,这意味着他知道有关纹石的事,威利尔很可能也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我们也有办法使他帮助我们找出来。”
“什么办法?”
“他的名声。如果他是你所说的那样,他会很看重这一切。法国的光荣同卡洛斯那样的猪同流合污可能会引起很大反响。我可以威胁他说要到警察局去告发他,要新闻界公布他。”
“他会一概否认的,说这是诬陷。”
“让他去,反正是诬陷。拉维尔的办公室里有他的电话号码。除此之外,他哪天反悔就哪天死。”
“你还是没有办法接近他。”
“我有,我有些象变色龙,记得吗?”
蒙索公园两旁栽满树木的大街不知为什么显得很眼熟。然而,他并没有到过这里的感觉,是气氛。两行维修得相当好的石头房子,门窗闪闪发亮,金属饰物擦得铮亮,楼梯洗得干干净净,远处亮着灯光的房间挂满了垂吊植物。这里是本城富人区里的富人街。他知道他以前曾到过类似这样的房子,而且当时这样做举足轻重。
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分。三月的夜晚冷飕飕的,天窗明朗。变色龙为这场合换了装。伯恩的金发上面戴了一顶无沿便帽,一件背上印着信使服务单位名称的茄克竖着领子遮住了脖子,肩膀上挂着一条连接着一个几乎是空的背包的帆布带,这个特殊的信使已到了他行程的尽头。他还要跑二、三家——如果必要的话,或许要跑四、五家,他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些信封根本不是真正的信封,而是为游艇玩乐作广告的小册子,是从一家旅馆的大厅里拿来的。他会随便选择威利尔将军住宅附近的几所房子把这些小册子投入信箱。他的眼睛会把所看到的一切牢牢记住,搜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威利尔的保安措施是什么?是谁在护卫将军?有多少人?
他原以为准会发现有人坐在汽车里或者在角落里移动,然而使他吃惊的是发现那儿一个人也没有。安德烈弗朗索瓦威利尔,军国主义者,他所信仰的事业的代言人,卡洛斯的主要联系人,竟然毫无任何外部保安措施。如果说他受到保护,这种保护也仅仅是在房子内部。他罪恶累累,如果不是已骄傲得忘乎所以,那么就是一个该死的傻瓜。棒槌学堂精校e书
贾森走上离威利尔住宅不到二十英尺的一家住宅的台阶,把小册子投进信箱孔,眼睛往上瞄着威利尔家的窗户,寻找一张脸孔,一个人影。可是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离他二十英尺远的一扇门突然打开了,伯恩立刻蹲下,手伸进灰茄克衫里抓他的枪,心想他简直是一个该死的蠢货,一个比他更机警的人发现了他。然而,他听到的话语告诉他并非如此。一对中年男女——一个穿制服的女佣人和一个穿暗色茄克的男人,正在门廊下交谈。
“一定要把所有的烟灰盘都弄干净,”女人说“你知道他多讨厌烟灰盘里塞得满满的。”
“他下午去开车了,”那男人答道“这就是说烟灰盘现在是的。”
“就在车库里把它们清理干净。来得及。他还要十分钟才会下来,他在八点半抵达南特勒就行。”
那男人点了点头,拉起翻领,走下台阶。“十分钟,”他自言自语道。
门关上了,寂静又回到这条偏僻的大街,贾森站了起来,手扶在栏杆上注视着那个男人急急忙忙走下人行道。他不太清楚南特勒在哪儿,只知道它是巴黎的一个郊区。如果威利尔亲自驾车去那儿,而且如果他只是一个人,就没有必要推迟和他交锋的时间。
伯恩整了整肩上的带子,快步走下台阶,沿人行道向左拐。
贾森透过挡风玻璃注视着。大门开了,陆军将军安德烈弗朗索瓦威利尔出现在眼前。他中等身材,宽胸脯,六十好几年纪,也许七十刚出头。他没戴帽子,灰色短发。精心修饰的白连腮胡,仪表举止一看就是军人。他有一种压人的气势,边走边把周围的空间逼开,无形的墙壁随着他的移动在倒下。
伯恩盯着他,有点儿着迷,真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能促使这样一个人精神失常似的卷入卡洛斯的肮脏社会,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些原因必须是力量巨大的,因为他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物。这一事实使这人成为一个危险人物,因为他受人尊敬,说话对政府有分量。
威利尔转过身去对女佣人说话,然后看了看手表。那女人点了点头,把门关上。将军轻快地走下石阶,绕过一辆大轿车的车头走到方向盘这一边,打开车门,钻进车子,发动引擎,慢慢开到马路中间。贾森等这辆车驶到拐弯处向左拐弯后才把雷诺车从路边开出去,加快速度开到交叉路口,刚好看见威利尔在沿东边的街向右拐。
偶然的巧合含有某种嘲弄。是个先兆,如果你相信的话。威利尔将军选择的去南特勒远郊的路线包括一段郊外的支线公路,这段公路与十二小时前玛丽请求他不要放弃他的生命或她的生命的那段在圣日耳曼昂莱的公路象极了,成片的草地和田野,与隆起的小山丘融为一体,然而,不是日出前的金光而是一片寒冷,白色的月光倾洒在田野山丘上,伯恩想到这段偏僻的公路是拦截正在返回的将军的最好地点。
贾森毫无困难地在一定距离外尾随了四分之一英里,然后他吃惊地发现自己几乎追上了那个老军人。威利尔突然减速,拐进林子中间的一条砂石路,后面的停车场上照着聚光灯,一块招牌由两根铁链悬挂在一根大斜度的柱子上,灯光照出招牌上的字是“弓弩”将军是到一家偏僻的饭馆和某人会面吃饭,不是在南特勒郊区,但是离那地方不远,是乡下。
伯恩把车开过入口处在路边斜坡上停下,右半车身有树叶遮盖。他需要把这些事情仔细想想。他不得不控制自己。在他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火势在增长,在蔓延。突然,一个不寻常的可能性使他忘了其他。
既然昨夜红山区汽车旅馆出了那样的事,想必气急败坏,安德烈威利尔很可能是被召唤到这家偏僻的旅馆来参加紧急会议的,也许甚至是和卡洛斯本人会面。如果情况真是如此,这幢房屋四周可能有放风的,照片已分发给所有眼线,一旦被人认出就会挨枪子儿。另一方面,能有机会观察卡洛斯的核心成员——或者卡洛斯本人——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一定得进弓弩餐馆。他的内心有一股力量强制他去冒这个危险。任何危险,这是疯狂的行为!然而他不正常。不要象有记忆的人那么正常才算正常。卡洛斯,卡洛斯!上帝,为什么呢?
他摸了摸别在腰上的枪。它很保险。他钻出汽车,穿上轻便大衣,遮住了背上有字的茄克。他从椅子上拿起一顶窄沿帽,料子很软,整个帽沿向下垂,可以盖住他的头发。然后他加快在阿根托尔给人拍照的时候有没有戴玳瑁边眼镜。没有。他在餐桌旁把它摘下了,因为当时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烧灼着他的头脑,这种疼痛是听到那些他难以正视的、熟悉的、可怕的往事后出现的。他摸了一下衬衫口袋,眼镜就在那儿,如果他需要它。他把车门关上,朝树林走去。
餐馆聚光灯的光亮穿透树林,每走几码就显得更亮,因为遮挡灯光的树叶越来越稀。伯恩走到一丛矮树边,砂砾铺也的停车场就在他前面。他已在乡村小餐馆的边上。房子的一面有一长排小窗户,离玻璃较远的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吃饭的人的身影。然后他的眼光被吸引到二楼——然而不是整座建筑物都有二楼。只有一半有,后面一增是露天平台,有二楼的这部分和一楼非常相似。有一排窗户稍为大一点,但仍是成排的,而且也闪耀着烛光。人影晃来晃去,但是和楼下吃饭的人不一样。
他们都是男人,全都站着,没有坐的。他们随意走动着,手里拿着酒杯,烟雾在头上缭绕,不可能分辨出有多少人——超过十人,不到二十人,也许。
他在那儿,从一群人走到另一群人,白色的连腮胡象信标灯似的忽明忽暗,因为靠近窗口的人影不断地把他挡住。威利尔将军真是驾车到南特勒参加集会来了,这个集会很可能是商量过去四十八小时内所遭到的挫折,这场挫折让一个叫该隐的人死里逃生了。
可能,什么可能?保镖在哪里?有多少人?他们的岗位在哪里?伯恩沿着树林移动,靠树枝掩盖侧身向餐馆逼近了些。他轻轻拨开树枝,脚踩在草棵上,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睛搜寻着藏身树叶和楼房阴影里的人。但一个也没看见。他折回头,踩着另一条路到餐馆后面。
一扇门开了,洒出刺目的灯光。一个身穿白色茄克的人出现了。他站了一会儿,抱着两手,点了一根烟。伯恩左右望了望,又朝上看了看上面的平台。无人露面。如果附近有望风的,该会警觉到在这会议楼下十英尺的地方突然出现的火光。屋外没有站岗的。防卫是在房子里面,象蒙索公园威利尔公馆一样。
又一个人在门廊里出现了,也是穿白色茄克,但是多了一顶厨师帽,他的声音充满了怒气,他说的法语夹杂着加斯科尼的地方口音;“你在这儿偷闲,我们在流汗!糕点车已经空了一半,快去装满,马上就去。你这狗娘养的!”
糕点师转过身,耸了耸肩,把香烟捏灭,走进屋里,随手把门关上。灯光关住了,只剩下洁白如洗的月光,但足以看清楼上的平台。那儿没有人,没有人在通房间的双扇门前站岗巡逻。
(卡洛斯,找到卡洛斯,逮住卡洛斯。该隐代表查理,德尔塔代表该隐。)
伯恩判断了一下距离和障碍物。他离楼房的后部不过四十英尺,离围着平台的栏杆十到十二英尺,外墙上有两个通风孔,蒸气正从两个孔中冒出来。它们旁边有根排水管,从栏杆上可以抓到它。如果能够攀上水管,在较低的通风孔上找到一个小立足点,他就能够抓住栏杆的横档翻上平台。但是穿着轻便大衣,这些一样也别想做到。他脱下大衣,放在脚边,软沿帽丢在上面,用草棵把它们遮盖起来。然后他走到林边,尽量轻地穿过砾石地,跑到排水管下。
在黑影里他拉了拉金属管,装得很牢固。他尽是伸手向上,然后一纵身拉住水管,双脚紧帖着墙壁,交替用脚蹬着往上爬,直到左脚和第一个通风孔平等。他稳住在那里,把脚滑进通风口,继续朝水管上部爬。离栏杆只有十八英寸了,只要通风口上的脚再使劲一蹬,就可抓到栏杆的最低一档。
他脚底下的门给猛地撞开了,雪亮的灯光穿越砾石地直射树林。一个身影骤然撞出来,摇晃着想保持平衡,后面跟着的是那个戴白帽的厨师,他正在尖声叫骂:
“你这个下流胚!你喝醉了,醉鬼!你他妈的整个晚上都醉醺醺的,糕点撒了餐厅一地,全乱了套了。滚吧,你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门关上了,门栓的声响无疑是事件的终结。贾森抓牢了管,手臂和踝关节都在发痛,大粒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下面那人蹒跚地后退,一边用右手向那已不在那里的厨师重复地做着下流动作。他那呆滞的目光向墙的上方移动,停留在伯恩的脸上,他俩的目光相遇时,伯恩屏住呼吸,那人盯视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他摇晃一下脑袋,两眼一闭,然后睁得大大的,看着他不十分肯定在那儿的形象。他转过身去,跌跌撞撞,向前跨步走了。显然,他认定墙上的那个幽灵是他干活太累的结果。他摇摇晃晃拐过楼房的墙角,心安理得,因为他没大惊小怪做蠢事。
伯恩恢复了呼吸,把身体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但是这种轻松的感觉仅存在一会儿,踝关节的疼痛下移到脚上,慢慢抽起筋来。他猛一冲,用右手抓住栏杆底座的铁档,左手迅速甩开排水管,和右手一道抓住铁杆。他用双膝抵住屋顶板,慢慢地引体向上,直到他的头高出平台的边缘。平台上空无一个。他立刻将右腿跨上平台的边缘,右手抓住锻铁的上部,取得身体的平衡,然后转身翻过栏杆。
他现在是在春、夏季用餐的平台上。镶地砖的地面上可以放十至十五张饭桌。把露天平台与房间分隔开的那面墙的中央是他刚才从林子里看到的两扇大双开门。房间里的人影此刻都不动了,直挻挺地站着。有那么瞬间,贾森怀疑是否有人发出了警报——他们是否正在等候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手摸着枪,然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朝墙壁靠近,躲在阴影里。一接近墙壁,他立刻把背靠在木板上,然后慢慢朝第一扇门挪动脚步,直到手指触摸到门框。他缓慢地把头往上伸,直到眼睛和第一扇门的玻璃平行,然后朝里看。
看到的情景使他感到又离奇又可怕。所有的人都排列成队,分三行,四人一行,面对着安德烈威利尔。他正在对他们讲话。他们总共十三人,其中十二人不仅站着,而且是以立正的姿势站着。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然而不仅是老人,而且是老兵。谁也没穿军装,而是在他们的上装翻领上佩带着绶带、团队徽章以及军功勋章和军阶标志。如果说这场面有什么特征,那就是谁也不会搞错,这些人过去都指控过人,掌过权。这一切体现在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眼睛里,以及他们听人讲话时的姿态——很恭敬,但不是盲目的,时时流露出自己的判断力,他们年老体衰,但在那房间里都显示出力量,巨大的力量。这就是使人觉得可怖的一面。假如这些人属于卡洛斯,那么暗杀者的势力不但范围广,而且危险性大。因为这些不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沙场老兵。伯恩想,除非自己犯了个极大的判断失误,否则这房间里的人具有的经验之丰富和影响之广泛是惊人的。
疯狂的阿尔及尔上校们——他们身上还残留着什么?他们缅怀和追求的是一个不复存在的法兰西,一个不复存在的世界,这个世界已被他们认为软弱、无能的世界所取代。这些人是会和卡洛斯订守盟约的,哪怕只是为了这种盟约能给予他们隐藏的权力。打击、进攻、调遣、作出生死的决定,这些都曾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现在已由一种力量交还给他们,这股势力能为一种他们拒绝承认已无法立足的事业服务。一旦成为恐怖分子,就永远是恐怖分子。暗杀是恐怖的核心。
将军正提高他的嗓音。贾森隔着玻璃窗侧耳细听。话语声逐渐清晰了。
“我们的力量一定会被人们感觉到,我们的目的一定会被人们理解。我们共同站在一个立场,这个立场是不可动摇的,我们的意见将受到重视!为纪念所有倒下的人们——我们着军服和使枪炮的弟兄——他们为法兰西的荣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将迫使我们所热爱的国家记住他们,以他们的名义保持强大,决不能当任何人的走卒!那些反对我们的人将知道我们的怒火。在这方面,我们也是团结一致的。我们祈祷万能的上帝,使走在我们前头的人得到安宁,因为我们还在斗争先生们,我交给你们我们的女神——我们的法兰西!”
房间里响起了齐声的赞同,老兵们仍旧直挻挻地保持立正姿势。接下来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头五个字是单人唱的,从第六个字开始其他人加入合唱。
前进,祖国的儿女,
光荣的时刻已经来临
伯恩转过身去。房间里的景象和声音叫他恶心。白白以光荣的名义死去,倒下的同志们的死必然要求更多人的死亡。就是这么要求的,即使这意味着要和卡洛斯结盟。
是什么使他感到如此不安?为什么他会突然感到愤怒和无可奈何?是什么引起他内心如此强烈的反感?转眼间他明白了。他憎恨象安德烈威利尔这样的人,蔑视这房间里所有的人。这些老人制造战争,夺走年轻人的生命非常年轻的人的生命。
为什么迷雾又围绕上来?为什么疼痛如此剧烈?已没有时间再问了,没有力量继续容忍它们了,他不得不将它们忘掉,集中思想考虑安德烈弗朗索瓦威利尔,斗士和军阀,他的事业属于昨天,但是他和一个刺客的盟约今天还在制造死亡。
他将抓住这个将军,粉碎他的阴谋。了解一切情况,很可能还要杀死他。威利尔之流剥夺了年轻人的生命,非常年轻的人的生命,他们根本不配活着。他又进入了他自己的迷宫,墙头布满了尖钉,哟,天啊,它们扎着好痛。
贾森在黑暗中翻过栏杆,垂下身子抓住排水管。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疼痛也应该被抹掉。他要在月光下找到一条荒芜的小路,逮住一个死亡的掮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