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犬行在府内,虽见大家忙得热火朝天也想搭把手,但实在是插不上手,便无聊地开始数灯笼,府上地儿大屋子多,竟数到了三四百个灯笼。
就这,阮清攸还不晓得自己数没数全。
但……挂灯笼也算了,怎么连红布绸子都挂了起来。阮清攸心里扬起了大大的问号,百思不得解,便拉住了个从库房往外取绸子的小厮问:“平素过节,府上也都挂这些么?”
怎么搞得不像是过节,倒像是嫁娶。
侯府的人跟京中兰时别院的下人一样,也叫阮清攸公子,见他这般问,便憨厚一笑, “边城许没有关内那般讲究,总归是图个喜庆吉利,府上有什么咱们便挂什么,侯爷极少过问这些。”
“知晓了,多谢你,”阮清攸点头。
原来如此……他这般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定北侯林易身居要职却鳏居多年,府上连个伺候的妾室通房都没有,季钦的舅舅一生戎马也未曾娶妻,偌大的侯府没有个主持中馈的,多亏了俱是多年的忠心老仆把持着各处,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可侯府许多事情上,确实是没什么侯爵高门该有的排场和讲究,甚至连那个只剩空壳子的泰宁侯府都不如了。
尽管外祖父,表兄,季钦等人都不是在意这个的,但他瞧在眼里……阮清攸轻轻叹气。
林家的儿郎似乎都很是寂寞,希望自己以后能多陪季钦些日子才好。
在他走神的这些时辰,骨哨都趴伏在了他脚下,阮清攸再度回神发现它全神贯注地盯着各处,便抬手摸了摸它脑袋, “好了骨哨,我们回了。”
走到一半,便有路过的小丫头过来, “公子原来在这,春桃姐姐正四处寻您呢。”
春桃,青杏都被喊姐姐了,阮清攸失笑,应着:“晓得了,我就回。”
他这次走得太远,若非是有骨哨带着,怕还要找人问路,一进院门,就看见周妈妈带着露种,春桃,青杏等人在门口等着, “晚上要穿的衣裳做好了,公子来试试。”
“舅舅,衣裳好看,快试试,”虎哥儿也在一旁催促着。
阮清攸凑近,看着托盘上的衣裳就愣住了, “如何是大红颜色的衣裳?”
周妈妈觉得迷糊, “公子可是有什么原因,不能穿红么?”
据她所知,阮清攸亲长都去得早,衣着之上该无什么计较,莫不是还在给泰宁侯府大公子……
但这话太僭越,不是她一个老奴该问的。
“没有,”阮清攸摇头, “只是好些年不曾穿红了。”
“我就说么,”露种刚刚心也提着呢,生怕跟泰宁侯府大公子再有什么牵扯, “不止您的,还有季侯爷,林侯爷,林少爷的衣裳,都准备了红色,只是款式稍有区别。”
春桃将托盘捧了过来, “衣裳是赶制出来的,若不合适,还得去改,公子快些试试。”
“那怎么办?”青杏苦着脸, “季侯爷要等晚间下值再回来,衣裳肯定来不及试了。”
“那……”阮清攸臊着脸说, “他的衣裳,铺开看看我就晓得合不合身了。”
“哟,那感情好,”周妈妈一拍手, “那咱们就在外头候着,公子您先去试。”
阮清攸点头,接过两个托盘进了内间。
他先展开自己的一套试了试,从肩到腰,从袖长到放量,没有一处不合适的,想来是季钦提供的尺码。
现在,他自个儿都未必有季钦清楚衣裳尺码了,腰间哪怕多二指,季钦都能笑着捏起来说一句:“长了点肉,不错。”
试完换下来,叠好又去看季钦那套,一搾一搾量过去,也是不差分毫。
刚想出去告诉外头候着的周妈妈,他仔细看了看两人的衣裳,觉得不对劲:不是说是赶制出来的么?
但看这两套衣裳上的刺绣……绝对不是一日二日里能赶出来的,便是百个绣娘齐齐上绣绷子,也决计赶不出来。
早年间家里的姐姐说亲时,他曾看过嫁衣,刺绣繁复程度犹在此二件衣裳之下,都要十个绣娘赶工一个月才能绣得。
“外祖父和表哥的衣裳在此么?我看看,”阮清攸出门。
“都送到了二人的院子里,府上绣房的管事亲自过去的,我们没有经手,”露种回。
从他二人衣裳上窥找端倪的法子走不通了,他如何也不好进大舅哥和外祖父院子。
阮清攸又换了个问法:“周妈妈,这当真是赶制出来的衣裳?”
“绣片子是府上现成的,衣裳确实是赶制出来的,”周妈妈笑着, “侯爷还让我同你说句抱歉,说时间紧,未能从府外买新的料子来给你裁衣,等他休沐带你出去挑,说这里靠近西境互市,好些料子关内难见。”
原是这样……
阮清攸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他看见那两套衣裳上有些嫁衣常见的纹样时,心里还窃喜又惶恐了一下,但若是寻常过节,自然也好。
自然也是最好了。
婚书都有了,拜不拜堂又有什么差别呢?
*
不到酉时,府上便热闹了起来,大约是宾客已经到了。
阮清攸穿好了今日的衣裳端坐在房里,等着季钦来接他。
本来,府上就他一个主人,该他出去门口迎客的,但是季钦提前找人来带了口信:今日来客全是营内同袍,你既都不识得,便省了在外头迎客,待我回来更衣,再一一带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