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叶片大大的, 上面还有沾着水汽,汇聚成一小股,从叶子上低落, 砸在方渡燃头上。
方渡燃摸了摸头顶,把身边正在拍照的漂亮的小男孩拉开。
“这里漏雨了。”他说。
郁月城抬头看了眼比他们大十几倍的高大树木,安静沉稳。
方渡燃躲开那处,头顶正是一株芭蕉植物,水滴又一滴缓缓滑落。
“不会漏的。”郁月城把他拿的笔记本收起来:“这里是全封闭的, 子弹也打不进来。”
子弹?
方渡燃想到了他在那座和方正业对峙的废弃厂房, 低头一看,脚边正是他见过的,打在耳边的钢筋截面上的子弹。
还冒着一点火花带来的轻烟。
方渡燃蹲下身捡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很小,那枚看起来不大的子弹, 捏在手里有点热, 在小手上显得一点也不小。
这里的植物像是不断地在蒸发,眼前都是迷雾。
“别担心。”郁月城在他身边蹲下来, 怀里抱着一个沉重的摄像机。
“这是我亲手设计的生态系统,每一颗树都有名字的,有编号,都能数出来。”他带着稚气的嗓音说着完全不匹配年龄的话语。
他拉了拉方渡燃的手臂,方渡燃下意识把那枚捡到的子弹握在手里没给他看。
郁月城往上指指:“这上面,有一层很坚固的玻璃,因为很透明,所以我们看不见。这是我建的小型热带雨林,在我这里,不用怕。”
方渡燃看着他有点愣神。
郁月城小时候,就这么好看吗?
他好看得不像是人间应该有的样子。站在丛林里,像个从天堂坠下来的天使。
是切切实实的会发着光的。
他冷白色的肌肤,随时都会消散在这层淡薄的雾气里似的。
不是精灵,不是什么野物,就是纯净的、善良的天使。
就算是雪白的长毛猫,也是端庄的,神圣的,最高贵的那种,沾不上一点尘埃。
难怪小时候就爱粘着他,郁月城真好看。
在他愣神的时候,郁月城已经站起来,举着有他小臂长的摄像机走进更深的树丛里,方渡燃跟上去。
郁月城的手在茂密的枝叶当中伸出来,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尖:“你来看。”
方渡燃好像有点害怕,他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奇幻的梦境。
他怕他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郁月城拿的摄像机实在跟他的个头太不匹配,一只手稳住的时候能看到在用力。
方渡燃看起来都费劲,郁月城太小了,小小的一个人。
他想帮他拿着,伸手看到自己小小的手臂才想起来他不是十几二十多岁的样子。
他跟郁月城一样小小一个。
郁月城把观测的取景器让出来,手里稳稳举着摄像机朝他示意。
方渡燃走过去,把眼睛对上取景器里,郁月城不用看到画面,都可以精准在外面给他调整焦距。
他看到枝叶的下面有一只露出半个翅膀的蝴蝶。
是通体湛蓝色的,就连触须和腿也都是湛蓝色。
和郁月城后来拿给他的蝴蝶标本一模一样。
方渡燃在心头震撼。
他窥见了他们儿时的场景,一起做这个蝴蝶物种的研究过程,这个过程后来还做为了国际儿童教学的纪录片。
·····他一时有点分不清梦里梦外了。
“它应该是受伤,这里没有它的天敌,我们晚上再来一次,看看它的情况怎么样了。”郁月城在他身边说。
方渡燃拿下摄像机,眼前全是郁郁葱葱的丛林,哪里有那只蝴蝶。
转头一看,郁月城已经从他手里拿过笔记本在纪录了。
方渡燃看了一眼,笔记上歪歪曲曲的字迹,一看就不是郁月城写的。
这感觉很古怪,又很奇妙。
他像是知道身边的人是郁月城,是小时候的他。
可是他写的字,完全不是郁月城能写出来的,歪扭成完全凭凑不起来的样子,就像时空扭曲的隧道。
他仿佛只是一个披上郁月城的外壳的载体。
方渡燃立刻抬起头,那层透明的可以防弹的玻璃,发出刺眼的光,他感到目眩,用手指遮了遮。
这种亲密的人突然不是真实存在的感觉,他应该感到恐惧的。
但是方渡燃看着那页扭曲的字符,再看看一脸镇定认真在做记录的郁月城,只觉得纯粹可亲。
他居然生不起一点可怕的感觉。
只在发现的一瞬间感到疑惑,随之就全部被郁月城漂亮的脸蛋吸引了。
被他身上早熟,内敛,井井有条的气氛吸引。
被他随时随地会安慰自己,照顾自己情绪的温情所吸引。
郁月城好像并不介意他突然变成哑巴,写完之后合上笔记本,方渡燃注意到那本笔记本已经变成了白色的一叠纸。
跟他见过的那本真实存在的笔记完全不一样了。
方渡燃一把抢过来,手里捏住的子弹掉下去。
他看到手里那叠纸全部变成了方正业略带潦草却苍劲的字迹。
一字一句,他的视线放在哪一处,哪处的字迹就清晰起来。
字字句句,变成带血的痕迹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