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眉间一股愁绪: “冥王怎么说”
方诩小心地看一眼林鹤的脸色,摸了摸鼻子,小声说: “……冥王也不知道。”
盲女清亮的声音说: “你说谎。”
方诩顿时难堪,又羞又悔,硬着头皮说: “冥王说, ‘冥界有八十一座熔炉,前往转世投胎者数不胜数,甚至有人闭着眼睛走两步就会掉进熔炉,还有人醉酒掉进熔炉,古往今来不胜枚举,晏主簿又不是神,既然不是神,就会有弱点,走在路上掉进坑里都是可能的情况,她若不出现,你取而代之,替她管理匣城便是。’”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埋到了脖子里,末了小声补充道: “小生知道,冥王这话虚伪至极,是他害了主簿,可小生也没有办法为晏主簿主持公道……”
林鹤脸上血色褪去,苍白如纸,桃花般的眼睛失去光亮,双瞳漆黑如墨,眼神仿佛结了冰霜,一层一层侵入肺腑,教人生生地抽了口冷气,僵得动弹不得。
“那冥王的意思是……”林鹤几乎屏住了呼吸,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生生已经前往转世了”
方诩莫名地紧张,咽了下口水, “小生觉得,她话里话外应该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公之于众。”
林鹤脑海一片空白,就连站稳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袖子下面双手捏成拳,骨节处青筋暴露。
“冥王骗你,”盲女的声音仿佛金钟敲响,余音环绕,予人一片清明,她说, “冥王知道女帝何在,她说那话是故意让你以为她遇害了。”
三人陷入一阵寂静,良久,林鹤才回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说: “他欺人太甚!”
“小生再去问他!”方诩急道, “必要问出晏主簿的下落!”
林鹤拦住他: “你问他也没用,若生生被他看押,凭你口舌之力,根本不能劝说他放人。”
方诩奇怪地看了眼林鹤, “生生”
林鹤说: “晏浮生是我妻子。”
方诩长长地“哦”一声, “所以你是林鹤”
林鹤点头: “正是在下。”
“你是林鹤的话,事情更麻烦了,”方诩摇头晃脑,咋舌道, “你为了晏主簿孤身闯入冥界,这事要是被冥王知道,她绝不会放过你们。”
林鹤冷笑: “我与妻子阴阳相隔,即便是清明节,我为她准备了招魂幡,也不能等到她来见我一面,冥王害我们夫妻不能相见,我没找冥王麻烦,他为何还要找我们麻烦”
方诩看一眼林鹤,叹了口气,又看一眼林鹤,复又叹息,手背拍在手心上,喟然道: “你不一样,林鹤,你和千千万万的众生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林鹤: “”
“你是千挑万选的人,”方诩格外深意地看了林鹤一眼, “你别忘了,你是死过一次的人,回魂人界,是蒙受了冥王的大恩。”
“我倒觉得,应该是生生求他救了我,”林鹤说, “即便他有意救我,也会以此胁迫生生做出牺牲,与其说我蒙受他的大恩,不如说他居心不良,滥用生杀大权。”
方诩眼睛发亮,双手笨拙地悬在空中,出神地听着林鹤的话,半晌才说: “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林鹤目光坚毅,取出三道符纸,用浸了神龙血的朱砂绘制符文,一面专心画着古树,龙纹,一面分出心神跟方诩说: “我需要你带我去见冥王一面,尽快找到生生被关押的地方。”
第71章
林鹤能来到冥界寻找妻子,主要是借助一名死者的身份,骗过了冥界的大门,这种手法还是从晏浮生那里得到启发——她在寒香殿过往的回忆中见过晏浮生为她写符,目的是篡改林鹤的身份,以便她去地宫陵墓里偷一把前朝剑修生前用过的剑。
这半年来,林鹤一直在钻研写符的门道。相比于剑修,法修这类将物理法术攻击钻研到极致以追求一招制敌的术数,符修更偏向于一类追求捷径的偏门左道,不能降敌,顶多能在被追杀时逃得快一些,换作从前,林鹤压根看不上这类修士。
但如今与以往不同,林鹤深知一点——即便她的剑能撼天动地,可凭借蛮力是无法撬开冥界的大门,她无时无刻都在渴望着与晏浮生重逢,故而避开了各类研究风火雷电的法术,专心研究与冥界沟通的符文。
研究此类术数于她本人主职剑修并无半点益处,如若曾经指点过林鹤的几位师父还在世,定会破口大骂林鹤如今的懒散模样,指责她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浪费一身仙骨。
可那些教导过林鹤的人早早驾鹤西归,林鹤如今活成了什么样子都与他人无关。
当着方诩的面,林鹤用浸了自己血液的朱砂画符,朱红笔墨在金黄的符纸上粲然若现出神兽图腾,这般功力令方诩惊叹不已。
“小生上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符,要追溯到好几百年前了,那时候也有一位符修,用她那神龙血脉的道侣的血来写符,你猜她写那符纸作何用处”
林鹤神色淡淡地看了方诩一眼,方诩笑着道: “小生不过是想起了从前往事,这九州大陆上,像你一样不思进取的天才也曾有过,只不过都没落到一个好下场,就连死后尸体上的每一寸筋骨血肉都要被割开,被人啖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