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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抛弃儒家是始皇做出的决定。”
    “只要扶苏还顶着忠孝二字,就决不敢违背始皇决策。”
    “始皇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坑杀儒生,就是要明明白白的告诉扶苏。”
    “儒学你能用。”
    “但儒家你不能用!”
    “更不准用!!!”
    一墙之隔。
    听到嵇恒的话,扶苏如遭雷亟。
    他已经全明白了。
    始皇之所以选择坑杀,完全是因为担心他。
    担心他被儒家蒙骗。
    这场坑杀让始皇背负了骂名,他若日后启用儒生,岂非证明始皇当年做错了?岂不是也坐实了始皇的骂名?
    他被天下人称之为忠孝,岂敢做这么不忠不孝之事?
    始皇在用自己的名声,阻止自己犯错。
    嵇恒也的确为自己所害。
    因为他不忠不孝无能,始皇为让自己安稳天下,只能大兴杀伐,这才致使四百多人遭受坑杀。
    “父皇——”扶苏扑拜在地,已是泪流满面。
    另一边。
    嵇恒幽幽叹息一声,继续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说杀我者,扶苏了吧?”
    “扶苏的确没有害人之心,但因他的洞察无能,我等四百余人,皆成了始皇为扶苏铺路的棋子。”
    “始皇为扶苏铺垫好了一切。”
    “扶苏上位之后,直接能以仁君形象示人,借此招徕天下黔首之心,以此消弭关中跟关东的隔阂,让达到让黔首归附的目的。”
    “君儒臣法!”
    “这就是始皇为扶苏铺的路。”
    “不过始皇的这番良苦用心,只怕扶苏很难领会到,没准现在的扶苏,还在抱怨始皇焚书杀儒呢。”
    “呵呵。”
    嵇恒摇摇头,倚靠着大案,继续自饮自酌。
    沉醉其中。
    帝王心术也好,门户私计也罢。
    九世穿越,他已见过太多,内心早已没了波澜。
    而且他知道,始皇为扶苏做的远不止这些,甚至还为扶苏做了一些妥协。
    但又有什么意义呢?
    随着始皇道途崩殂,一切都化为了烟云,深埋在了历史长河。
    无人在意,也无人在乎。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世间多少事,不如酒一杯。
    第013章 大仁不仁,大善不惠!
    “君儒臣法,这就是始皇为长公子铺的路吗?”胡亥用力攥紧了拳头,眼中充满着不甘和失落。
    嵇恒又小酌了一口,浑不在意道:“帝王家苑之事,没必要太上心。”
    “现在回到最开始所讲。”
    “我之所以说大秦未终结乱世原因便在于此。”
    “黔首未集及旧贵族乱法,大秦立国九年并未得到任何解决。”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始皇也不会急着解决。”
    “天下之所以会存在黔首未集跟旧贵族乱法,根由便在于关中跟关东文化制度不同。”
    “大秦的确灭掉了六国,也建立起了一套统一的体制,甚至是尺土不封,但六国旧贵族的传统力量,并未因秦的短暂统一,受到真正的遏制,这些旧贵族的社会基础依旧存在,仍然能保存甚至积聚起很大的势力。”
    “近些年天下亡人陡增,未尝不是矛盾激化的表象。”
    “就我自己理解,秦灭六国,只是单纯以军事的手段,消灭了六国,只是消灭了六国的君主和六国统治地方的朝廷,并没有将旧有的六国社会结构一并摧毁。”
    “因而秦之灭六国,毋宁视为一次政治、军事层面的灭亡,尚未从根本上摧毁分裂的土壤。”
    “天下陷入纷乱实则是必然的!”
    胡亥深吸口气,稳住心神,从怅然若失的心绪中恢复过来,听着嵇恒的话,他眉头一皱,道:“听你的意思,大秦今后会大乱?”
    嵇恒沉吟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胡亥冷哼道:“你前面也说了,始皇为长公子铺就了一条‘君儒法臣’之路,长公子宅心仁厚,上位后,只要按部就班的施行仁政,又得蒙恬上将军相助,天下怎么可能还会乱?”
    嵇恒摇了摇酒壶,还有一小半,道:“靠仁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大秦是靠武力,强行将天下整合在一起。”
    “在统一的过程中,大秦一直试图将秦国的法律、制度推往六国,试图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文化、体制统一,但一个军事国家仅通过武力的手段,就想实现向文治国家的转变,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只要关中跟关东的文化、体制没有彻底融合,大秦内在的矛盾就会一直存在。”
    “无论行多少仁义,最终都只能延缓。”
    “终有一日会总爆发!”
    “到那时,就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了!”
    “这是历史的大势。”
    “始皇只能做到帮扶苏稳住天下。”
    “最终还需扶苏自己去走,施行仁政或许是对的。”
    “但治国为政,仁与不仁,界限何在?”
    “作为国家大政,对民众仁是仁,亦或对贵族仁是仁,亦或是对儒生仁是仁?”
    “这都需扶苏自己去琢磨。”
    “若扶苏真能明悟为政之仁,实现四海安定,天下太平,民众富庶,国家强盛,自能将始皇未竞之业完成,若是扶苏听信儒家,依旧遵从儒家那大而无当宽泛无边的滥仁,或许这项历史大任,会交由下个人来尝试。”
    “也许这人姓刘,也许姓项。”
    偏僻寂静的小屋内,嵇恒的声音持续回荡着。
    胡亥阴翳着脸,心中有股戾气。
    他认为始皇为扶苏做这么多根本就不值得。
    扶苏是一位好兄长。
    但如嵇恒所言,扶苏难堪大任。
    隔墙。
    扶苏涨红着脸,却不知怎么辩驳。
    何为仁?
    什么才算是仁政?
    他在心中自问,自己真的知道吗?
    扶苏羞愧的攥紧拳头,指甲更是嵌进了皮肉,却浑然不知疼痛。
    他过去自认是知道的。
    仁政,无非就是于民和善,休养生息。
    但现在,他迟疑了。
    因为这样的质问,始皇也曾经问过。
    当初始皇下令坑杀嵇恒等四百余人时,他曾心急如焚的去劝谏,最终却被始皇骂了句‘滥仁’。
    他当时执拗,便举了周武王灭商之后,伯夷、叔齐宁为孤忠之臣不食周粟的例子,想劝诫始皇,几个迂腐之士根本不足以动摇天下,若这么堂而皇之的杀之,只会给六国贵族搅乱人心之口实,甚至会使得民众惶惶不安。
    始皇当时问他什么是仁?
    他回答儒家仁爱。
    始皇问他:‘在儒家眼中,天下郡县一治民众乐业是仁?那诸侯裂土刀兵连绵是不是仁?天下一统是仁,那分封诸侯是不是仁,儒称以仁爱治理天下为仁,那以法律为准绳治理天下,难道就不是仁了?’
    他当时未回答上来。
    始皇接着道:
    “孔夫子一生讲仁,儒家几百年讲仁,但给过‘仁’一个实实在在的根基吗?”
    “没有!”
    “儒家不会给。”
    “因为一旦给了,就没有仁了!”
    “儒家的仁爱,那是儒生的‘仁’,随人而变,随心而动。”
    “解释权在儒生手中。”
    “他们说你是仁,那才能是仁。”
    “世上真正给‘仁’下了定义的是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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