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有地起了点好奇心,于是悄悄倾身过去,竖起耳朵细听。
他没猜错,陶知爻的确在念叨。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萧闻斋嘴角抽了抽。
漫天鬼哭狼嚎夹杂着喧天锣鼓的噪声中,一道火光突然掠了过来,落在陶知爻身前不远处。
伴随着那身影落了地,四周的声响瞬间寂静。
陶知爻很确定,落在自己前面的就是一只鬼。
这鬼浑身上下几处燃着火焰,那火明明烧得正旺,却没有丝毫温度,陶知爻反而觉得周围更冷了一些。
那鬼一身长衫打扮,手拿一把折扇,鼻梁上一副斯斯文文的薄边镜,生得倒是完全不凶神恶煞。
但陶知爻可是一点戒心也没减少,披着羊皮的狼,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何况那被掳走的“无辜少女”还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呢。
那公子哥似的青年落地后,也不看陶知爻,而是折扇轻摇,一副曲高和寡的风雅样子。
“来者为何?”他侧着身子,幽幽的嗓音从折扇后响起,带着点质问,“何故劫走我精心挑选之人?”
陶知爻也不惧他,只把身后的“新娘子”护得更严实了些,道:“你又是何人,居然强掳无辜民女,置律法于何地?”
那人说话之乎者也,搞得陶知爻也不禁学起他来,文绉绉的。
那长衫鬼依旧慢悠悠地摇着折扇,“这和律法有何关系,我此番作为,只不过是盛情邀请,想要成人之美罢了,何况你身后那人,天生就是从这一行的材料,我又没说不给他钱。”
陶知爻心说我呸,这鬼当真无耻,还说什么成人之美,明明就是为了一己私利。
还给钱,活人结冥婚相当于直接用契约将三魂七魄夺走,人都死了,给钱有什么用?
萧闻斋在后头听着,莫名觉得挺有意思,而且他比陶知爻还冷静些,听那长衫鬼的说法,感觉和他之前所猜测的想法有些出入。
不过没等他仔细想明白,就见陶知爻突然伸手一指自己。
萧闻斋:?
“大哥,你选人也要有眼光点嘛。”陶知爻的语气一变,和那长衫鬼打起商量来,“你看这位姐姐,身材比你高大,肩膀比你还宽,你觉得适合当你的新娘子么?”
萧闻斋垂着的眼眉微微一挑。
只是他脑海里那句“还挺有道理”都还没冒出来,就见陶知爻手一拍,两手一摊。
“人家说不定还有腿毛!”
萧闻斋:?
陶知爻说完,悄悄地朝后头递出个有些歉意的眼神。
不好意思,情势所迫,理解一下哈。
那长衫鬼似乎也被无语到了一瞬,而后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过眼看陶知爻:“谁说我要他当我新娘子了?”
说着连语调都有些磕巴,“我,我可没那种癖好。”
陶知爻懵圈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身后。
“啊,等等,你这不是冥婚吗?”陶知爻反问那长衫鬼。
长衫鬼一甩折扇,撇着嘴满脸嫌弃,“什么封建旧俗,这等糟粕旧俗,早就该破除废弃了!”
“那你抓人来干吗?”陶知爻反问。
“抓他来唱戏呀!”那长衫鬼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陶知爻张大了嘴,感觉头有些晕,感情前面说的“盛情邀请”、“这块材料”、“给钱”等等,说的都是唱戏啊?
那些丢的锣鼓唢呐红绸化妆物什……说是戏班要用的道具,好似也能说通。
“不对啊。”陶知爻摇摇头,把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都甩出去,“那你刚刚说「成人之美」,是什么意思?”
“我这人生前就爱看戏,这儿还聚了一帮和我共遭难的票友,大伙儿都快百年没看过一出好戏了,请他来唱段我们最爱的《抬花轿》,圆大伙儿一个梦,怎么不能算成人之美呢?”长衫鬼强词夺理地道。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芦苇荡间就冒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蘑菇”。
陶知爻在微弱的冷白光下定睛一看,顿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那些像蘑菇一样的东西,全是一颗颗飘动的人头。
和服饰尚还算作得体的长衫鬼不同,这些人头实在不堪入目,裸·露的皮肉黏连,尽是焦黑的颜色,应当是被火活活烧死的。
从那长衫鬼口中的“共遭难”,陶知爻大概可以推测出,许是这些冤魂都死于意外的火灾。
而那长衫鬼在说话间看清了陶知爻的面容,语调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拍手里的折扇,指着陶知爻激动地道。
“嗨呀,你也是快好材料。快,你俩换换,你扮周凤莲,他作王志成,一个扮娘子一个作郎君,配得咧!”
第9章
周凤莲与王志成是豫剧《抬花轿》里的有情人,这曲目主要讲的也就是他们两人的故事。
陶知爻张大嘴,指了指自己,“我扮新娘?你不能因为我矮……不对我可刚好一米八呢!怎么就我做新娘!”
男孩子要是有180,恨不得刻在脑门上示众。
他是没后面的“新娘子”高,但陶知爻……真没有演姑娘家的癖好。
“你就是得做!”那长衫鬼表面斯斯文文,但终究是鬼,死于火灾意外本就心存尘世,不然也不可能在这儿不肯离开。一听陶知爻不肯如他所愿扮作新娘,森白面容上的皮肤隐隐有了皲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