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如此,不如你先藏在此处,我去将他们引开。”
“等到安全时,你再见机回冶平城,只有这样,你…我们两个才都能活下去,你明白吗?”
凌鸣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智,然而说到最后,他却怎么都克制不住眼中的悲伤。
谢妄垂下眼睫,浓密的卷翘之下,他冰冷的黑瞳暗光流转,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匕首不知何时自袖中滑落他掌心。
话粉饰得这般好听,可本质有什么不同吗?
若他真是行动不便的普通小孩,被独自留下的结局只有一个。
谢妄像是打量猎物般,不留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穿着他衣服的凌鸣玉。
仿佛在思索如何出手,才能优雅且雁过无痕地将猎物一击扼杀,并向魔修营造出谢家遗孤遇险身死的假象。
凌鸣玉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凌鸣玉浑身一凛。
他压低眉心,最后向谢妄嘱咐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出去,也千万不要发出声音,知道吗?”
谢妄敛眉,余光扫过远远走过来的三人,收起掌心匕首。
这时候确实不便弄出异响。
窸窣声逐渐靠近。
谢妄收敛声息,正准备和之前数次一样,和凌鸣玉安静躲藏,直到魔修离开。
谁知关键时刻,凌鸣玉忽然毫无征兆的冲身而出,竟当着魔修的面直接向外跑去!
这行止无异于求死!
这一切发生的太出乎谢妄的意料,以至于谢妄根本没来得反应。
下一秒,魔修们即刻发现了凌鸣玉的身形并迅速逼近。
片刻追逐后,在距离谢妄不远处,魔修不出所料将凌鸣玉围捕。
穿着谢妄的衣服,凌鸣玉理所当然的被当成了谢家弟子。
“这就是谢家的漏网之鱼,杀死二魔主的凶手?”说话之人显然十分怀疑。
“罗晷盘显示他身上有二魔主的标记,凶手是他无疑!”
又一道声音在察探过凌鸣玉后说:
“他身上没有魔主要的东西,人怎么处理?”
此话一出,众魔修面上同时流露出失望。
凌鸣玉被这三个魔修围在中间,无路可逃,只能被迫听这些魔修商议如何处置他。
好在,他猜的没错。
他们逃亡中杀死的魔修,是这群魔修中的二魔主,寻不到凶手,这群魔修绝不会罢休。
更何况,这群魔修手中似乎还有一个追踪凶手的宝物,除非他们能立刻逃离冶平城,跑的越远越好,否则迟早会被魔修寻到。
而谢妄重伤在身,他们甚至连离开的盘缠都没有,如何能远走高飞?
至于凌鸣玉为何如此笃定二魔主留下的标记在他身上?
他为谢妄施加的屏障,连大道天衍之眼这般逆天圣宝的气息都能隐藏,难道还盖不住区区魔修的小术法吗?
所以,眼下这种情形,要想谢妄毫发不伤活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地斩杀。”
随着为首魔修一声令断,一魔修顺势上前,抬掌凝聚魔力向凌鸣玉打去。
就是现在,在魔修纵意审判自己的生死而傲慢轻蔑时,凌鸣玉倏然抬手狠狠一送,他从乱葬岗中翻找到的锈钝刀具贯穿了那魔修的腹部。
下一瞬,凌鸣玉被魔气击飞,狠狠撞在树干上。
五脏六腑宛如被排布重组,四肢百骸无处不传来尖锐痛意,凌鸣玉“哇”的一声吐出大口浓稠鲜血。
而那魔修也受了致命一击,缓缓倒下不省人事。
痛呼声和惊叫声同时响起,混乱的嚎叫连同着毫无意义的谩骂,在凌鸣玉耳边忽远忽近的回响。
——是的,要想谢妄毫发不伤活下来的办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代替谢妄作为谢家的遗孤死去。
眼前世界犹如海市蜃楼在凌鸣玉眼前回转,身上的痛楚无不刺痛着凌鸣玉的神经,凌鸣玉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
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好在他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唯一放不下的……
凌鸣玉用尽最后的气力,艰难回转,隐晦地望向着谢妄的方向。
倏然间,他仿佛在丛林中看到了谢妄的身形。
他站在一颗高大的树木旁,远远望向凌鸣玉的位置。
凌鸣玉心中大惊,他生怕谢妄犯傻,冲出来暴露自己,便拼命用眼神向谢妄摇头。
好在他无论做什么,至始至终,谢妄都只是凝着眉,用一种凌鸣玉看不懂的幽邃眼神遥遥凝望着他。
眼前一切包括谢妄都开始变得虚幻,凌鸣玉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心道:
原来是幻觉。
他心道:
还好是幻觉。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濒死前,向幻觉艰难启唇,无声留下他最后最想亲口说给谢妄的话:
“谢令闻——
好好…活…下去。”
*
凌鸣玉感觉自己像是做了场漫长的梦。
梦里,他看到了父母因车祸逝世,他看到幼小的自己被送往福利院。
他吃了很多苦,也碰了很多壁,他看着自己艰难而又孤独的成长,像路边一株无人在意的野花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