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破功了。眼眶终究被他三个字组成的问句瞬间加热,晶莹模糊视线。
从前也是这样。岑野这个人看上去特别不靠谱,整天没个正形,但其实他从来关注她每一点微小的细节,她咳的每一声,因痛经拧的每一下眉,全都在他的眼里。
他们之间回忆太多了,她都记得太牢了。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就能无心用起这招“回忆杀”。
云栀固执地看向窗外,不敢回头,也不敢说话。生怕眼底的湿润或是哽咽的声音暴露了自己的心迹。
她明明说好了不再喜欢他,明明说好了她要去喜欢别人了。
动车穿过隧道。
他本就高她一头,黑色铺展窗面的一瞬间,出卖了她。
他从稍显模糊的窗面反射中意识到,她坐在他边上,好像哭了。
岑野的心又像是被刺了一下。
或许一滴眼泪是沉默的吊坠,只要时间够久,这吊坠就会消失,泪痕那么轻淡,他不会发现她的情绪失错。
岑野却及时递给她一张纸巾,对她说,“对不起。”
含糊其辞的对不起,他说了太多太多遍了。云栀耳朵都听腻了。她想他大概是语文没学好,永远抓不住重点。
云栀接过纸巾,擦了一下,“岑野,你相信吗?我刚刚只是因为怀念我过去的旅行了。”
这次换作岑野沉默了。
“为什么不相信?”她继续问。
岑野开口,刚打算找个说辞,云栀却先一步自我调解,“没事。你相不相信都不重要。我相信就行了。”
“我要睡了。饭点也别叫我,谢谢。”
她把座椅微微置后,躺在靠背,闭上了眼睛。
岑野紧抿着唇看她。长长的睫翼在眼下覆盖了一层阴影,眼尾的睫毛因为没擦干的眼泪而并在一起。
他这一回来,好像把她弄哭过好多次了。也或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次。
云栀睡着了。手里紧攥的擦过眼泪的纸也松了力气。
岑野悄悄地把纸张抽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轻拨,靠在他的肩膀上,朝着她侧过去一点,找她从前最舒服的角度。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泪痕快干了。他大拇指轻轻覆上去,感受着那湿润。
本来十分坚定的态度,一点一点被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撬动。他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云栀从他上手碰她的头开始,就已经醒了。她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阻止,微启的眼皮重新合上,默认装睡。如今的睡眠不比从前,但是他不知道。
好吧,其实她也说服不了自己。
她也贪恋——他的温度、他的气息。
第12章 晋江文学城
傍晚的暮色跳跃着闪过车窗,一晃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岑野真就一动不动地让云栀靠了两个多小时。
云栀这一觉补得很舒服,自然醒的时候就只觉得浑身舒畅。
云栀装作不知情,“我怎么靠在你肩膀了?不好意思。”
岑野回答地倒是淡定,“没事。”
他显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停滞太久,动手打开了刚刚在高铁上买的晚餐,两份都是红烧牛肉的餐饭。他拆了一份,把上面的葱拨了,放在云栀面前的小桌板上。
又把筷子递了过去。
云栀盯着眼前被挑了葱的简餐,略有所思。
她接过筷子,柔和的语气里面略有些阴阳的成分,“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我不吃葱?”
岑野准备拆自己那份的手稍顿。
从前习惯了和她一起吃饭会把葱挑掉,刚刚也是无意识就做了,总还觉得是自己份内的责任。
“毕竟给你挑了两年。”他回答地自然。
云栀从鼻间发出一声闷哼,开始闷头吃饭。
云栀该怎么说这个“临时助理”呢,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又给她买了她爱喝的酸奶,等她吃完了还细心周到地替她收拾。
多好,多值当。
不该他干的事情他都干了。她是不是该考虑加工资了。
窗外夜色凝重。
车厢因饭点而弥漫的饭香味也渐渐消散,旅客间的谈话声也少了。
云栀侧着头看向窗外,窗外黑了,漫长的旷野只有微弱的灯火,从她这个角度是可以从窗户里面看到岑野的。
他坐姿笔直,不像从前,经常坐得没个正形。整个侧脸轮廓锋利,鼻梁高挺,五官立体深邃。她伸手,用细秀的食指尖在窗上勾勒他的轮廓,却发现他突然偏头,朝她看去。
她一下子反应,食指假装在窗上来回乱涂。
“在干嘛?”岑野问。
“你一个临时助理,管我那么多干嘛?”云栀语气并不太好,像是在掩盖被发现的糗意。
云栀以前什么时候这样过,说话多数时候温温柔柔的,鲜少见她呛人。
从前是岑野爱逗弄她,现在换成了她无情呛他。
真是时过境迁了。
“抱歉。”岑野道歉得顺口。
岑野这十分有分寸的样子云栀并不喜欢。她唇角下压几分,宁可见到寺庙后院他着急了扣着她的手问她是否谈恋爱了。
这斯文礼貌劲儿装给谁看。
云栀的电话响起。是她哥的,她接过电话。
“阿栀,去边南了?”
“嗯。现在在火车上了。”
“这次去几天?”
“顺利的话,七天就可以回来。”
“好。到时候一起出去吃饭,我一个朋友听说我妹妹摄影很厉害,想见见你。”
“嗯,那等我回来。”
“行。那你注意安全,边南到底是地偏些,晚上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
“行,那我不打扰你了,先挂了。”电话里的男声温润,耐心,看上去和云栀关系十分熟稔。
岑野大概难得讨厌自己的侦查能力,就比如现在。距离太近,他听到了这道声音。和那天在寺庙陪同她的男人所发出的一声“好”声线几乎相同。
在寺庙那天并没有问出来这人是不是她男朋友。那天在寺庙后山他冲动,被醋意驱使,所以去问她,但是现在早就冷静下来了。
如果她真的谈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其实是好事,她不该在没结果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
是好事。
是好事。
他反复宽慰自己。
岑野不说话,闭眼假寐。
云栀挂了电话,瞥向岑野。
像是睡着了。就是眉头还蹙得紧,眉心隐隐下压,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这好看的薄唇,也将近抿成一条直线,或许脸颊的肌肉还在用力,像是后槽牙咬紧了似的。
想到刚刚那个电话,她并未喊哥,光是看她说的内容……她眼底闪过戏谑一样的神情,猜想他这觉估计睡不太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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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边南的时候,晨曦已至。
二三十年前边南还挺乱的,尤其是毒品。经过整治和无数人用生命的付出,如今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大好的自然风景也促进了旅游业的发展。
一觉过去其实不算太难熬,但高铁坐久了,下车以后活动开来身上还是愉悦地感受到身上的僵硬被打散。
云栀和徐灿走在前面,岑野跟在她们的身后。
人流有些大,云栀怕岑野和她们走散,下意识回头看他。
却注意到他站定在不远处,盯着上方什么在看,目光染着难以明说的一种怆意。
云栀顺着岑野的视线看去,大大的牌子上写着“边南”二字。
她这才意识到,边南曾经是岑野父母双双牺牲的地方,也是他同季家走散的开始。
云栀的心揪了一下。不该招他来的。
她叫徐灿走慢点,她走到岑野边上,是寺庙相见以后第一次对他软着说话,“岑野,重吗,要不要我帮你拿点?”
岑野收回目光,见眼前的云栀看着自己,眼底还流露些许担忧,“没事,不重。”
看吧,其实云栀还是那个善解人意、心思周到的云栀。她能读懂他的一切。
他勾唇,手伸到她头顶,想揉一下,又停滞住,收了回去,“走吧。”
云栀知道他想干嘛。
从前他也爱揉自己的头。
云栀转身,走回徐灿身边。徐灿精神好,还在叭叭讲着话。
云栀却听得不太走心。
她有些疑惑。
岑野的一切行为,尤其是太多下意识的行为,都似乎在无声透露着,他还是喜欢自己的。更何况,分开之前他们的感情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