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披衣秉烛,行至书桌上,将尹家奉上的千机图与自己的那一半拼凑在一起,凝思许久。浅眠的翁斐习惯性地想要将我揽进怀里,可伸出双手才发现身旁空空如也。他惺忪睁开眼,后来索性也起身到我跟前。
我问他,“这千机图来之不易,如果万寿节那天尹家坚决不交出千机图,皇上真的会让燕家大郎、六郎和秦少将掩袭陇州吗?”
“朕希望百姓安居,永无战事。”翁斐俊秀的脸上浮上温润但自信的浅笑。
自他登基以来,长算远略,耐心耕耘布设,不但安排了百里涟去陇州任职,牵制尹家,还不断在陇州的军队里策反安插了许多武将为自己所用。只待以后一步步架空尹釜,再揭发检举,数罪并罚。
其实万寿节那天尹釜父子如果软硬不吃的话,翁斐便会强势拘下他们,里应外合直取陇州。稍微麻烦的就是,尹家藏匿不交千机图,自己花费心思搜寻的时间会多些。所幸尹釜识相,没有扰了万寿节当天的雅兴,还能继续风光一会儿。尹家的气数,或许三年,或许五年,终该要到头了......
没过几日,翁斐便下旨召霍风入宫。正在遣散门客,焚毁檄文的霍风忐忑不安地进了宫。原以为翁斐会向上次万寿节对付尹家那样摆鸿门宴,没想到不但没有治罪自己,还任用自己为太子太保。皇帝向来手段冷酷,会突然那么好心大发慈悲?这里面莫非又有什么阴谋?犹豫间,霍风望了眼翁斐边上的我。我朝他微笑点头,示意他心安接受。
霍风诚惶诚恐地接下任职书,内心百感交集...既如释重负,又心潮澎湃...
转眼,快要入秋了,内务局总管包瀛公公再次递上了凤仪宫首领太监的选拔名单。之前李良堡配合苏享蕊演戏在昭狱中揭发太后,虽然有功,可是明面上却不适合留在凤仪宫伺候了。既如此,我便遂了他之前的心愿,放他回乡照顾耄耋之年瘫痪在床的养父母。
“不选了,就刘巍吧。”我挺着孕肚,正在修剪爬满墙垣的蔷薇花架,甚至都不用看一眼包瀛递上的册子,“他现在在哪儿当差?”
包瀛嘴脸上写满了为难,“回禀皇后娘娘,这刘巍现在是御马司的掌印太监。不过啊,前些日子他就病了,从此顽疾缠身。就怕他拖着病躯来凤仪宫伺候,让病气侵害了娘娘凤体。娘娘不若另择良才?”
自太后去了,宁康宫首领太监李金泉失势。作为李金泉的干儿子刘巍难免不受牵连。这不,原先的肥差丢了,被包瀛落井下石指去做了弼马温。
“是他没得医治了,还是你不想他好啊?”我睥着包瀛,将他那点被卑琐的小心思戳破。
“哎哟,皇后娘娘这是什么话啊,奴才忠心侍奉皇后娘娘,一心一意替娘娘着想,担心娘娘凤体,绝对没有夹杂个人恩怨呢。奴才这就亲自去寻太医为他看诊!绝对替娘娘办好差事儿!”
木槿反唇相讥道,“不必了,等你去,恐怕人都进棺材了。咱们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体恤宫人,前天听说御马司有个宦官染疾无医,早就遣太医去看过了。”
包瀛忙磕头领罪,“都怪奴才失察!奴才以为刘公公在宫中有些声望和资历,不会有人敢怠慢,竟不想御马司的这帮奴才如此扒高踩低,没去给刘公公请太医。”
包瀛亲去御马司赔罪后,花囍轻声问我,“娘娘,这刘巍有何过人之处可以胜任凤仪宫首领太监一职?”
“刘巍入宫久,办事圆滑稳当,人脉多根基广手腕硬。他以前是受过我不少恩惠,不过那都是在他顺风顺水的时候。如今他潦倒落魄,我雪中送炭,予他深仁厚泽,才能真正得到人心。”
刘巍从前四处交友,惯会左右逢源的。其实现在就算被李金泉影响,被包瀛迫害得病,也不至于真的没有友人为他私下寻个大夫治病。要怪就怪我为了收买人心,所以“从中作梗”了吧。是我暗中授意不准太医院去的,顺便让本就不怀好心的包瀛背了锅而已。
一场冷雨后,锦绣宫湿漉漉的地面上铺满了片片芳魂。尤其是曾经纵放繁枝的丁香,只剩零星的几串玲珑雪,欲落未落的样子,结满了哀愁。赵姝环对着窗外丁香凝神许久,没一会儿回过头来,将桌上冷却的汤药倒掉。一旁的侍女秋茗忙想阻止,“娘娘,您这么将这调理身子的药给倒掉了?”
244、大结局/逢春视角(完结)
“这药都喝了多久了, 我早早厌倦了。而且,就算我真的调养好了身子,没有皇上的雨露恩泽, 也不会有孩子的。所以, 喝它又能有什么意义呢?咱们的皇上,是个情深不渝的好男人, 只可惜啊,他的专一只对皇后,哪怕皇后出身不明, 没有显赫家世, 还是二嫁之身, 他也会排除阻力亲手捧她到中宫的位置。”她有些绝望伤情地,行去白色丁香树下, 伸手拉下一截寂寥似雪的花枝,“所以啊,是我错了。原来我以为皇上生性淡薄, 捂不热也没关系, 反正他对谁都这样。没想到他亦有用心且柔情的一面, 不过我们没这个福气罢了。”
“娘娘, 没事儿,就算没有君恩, 咱们还有别的盼头啊。您不是托了嘉慎皇太妃去皇上、皇后那儿替您说情吗?皇太妃是您的亲姨母, 您是她在这深宫之中关系最亲近的人,她必会放在心上的。而且, 锦瑟公主也并不排斥您, 想来抚育锦瑟公主的事儿大概率能成。”秋茗的宽慰虽显无力, 但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