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淑慧方才被侍卫扔出来,死狗一般躺在怡元殿的篱墙之下,一见孙淑妃出来,立刻爬上前道:“娘娘救我!”
孙淑妃一脚将其踢开,轻蔑的道:“谁叫你自己糊涂!多亏你那一下,连婕妤现在还躺着不能下床呢,本宫如何能帮你?”
黄淑慧脏污的面上沾满了泪水,似污浊的泥浆道道滚下,她哭诉道:“嫔妾的确是被冤枉的!是她害我……”
“凭她害你也好,你自己犯蠢也罢,总之此事已了,你乖乖去抱破亭待着思过去吧!”孙淑妃听着不耐,懒得与她多纠缠,“真是晦气东西!连累本宫还得去向太后请罪——难为姑母一片好心,却被你拖累不小,亏你还有脸面对孙黄两家的列祖列宗!”
她踢开黄淑慧扬长而去。
黄淑慧窝在墙角,呜咽流泪不止。此时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一生已经完了。
穆氏的步伐不似孙淑妃那样行色匆匆,由始至终她都是置身事外的,自然也不存在受到牵累。
但今日的事实在疑点重重。
庄嬷嬷为她拂去衣襟上沾染的菊花瓣,一边小心问道:“娘娘,您觉得此番之事果真是黄良人所为吗,还是连婕妤自己做下的?”
穆氏平淡说道:“凭它怎样都好,只要陛下认定了连婕妤是被人所害,咱们又何须深究呢?”
庄嬷嬷咧开嘴笑了笑,皴皱的脸如饱经风霜的老树皮,“若是黄良人一时糊涂也就罢了,可要是连婕妤主动为之,此女的心性却是可佩呀——至少奴婢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穆氏的脚步渐渐停下,庄嬷嬷所言何尝不是她的心事。公主被人夺走,她预料到连乔迟早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直白的一条路子,这一仗赢得漂亮,却也赢得凶险,更叫穆氏看出连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她亦不敢保证,来日连乔若用此招对付自己,她能有几分把握逢凶化吉。
其实连乔又哪里有必胜的把握呢?她只知自己等不到那许久,辛辛苦苦从婕妤熬至九嫔,谁知到时黄淑慧的地位会不会也升上去了?那么她仍是功亏一篑。
她更不敢相信皇帝的承诺,将来公主养熟了,越发离不开黄氏,也许皇帝会更倾心与她也说不定。可是连乔生来便自私,一样东西但凡属于她的,便不能轻易让给旁人,何况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女儿?即便黄淑慧照料得公主再好,连乔也是一定要将楚珮夺回来的。
千思万想之下,连乔只能选择对不住黄淑慧这一条路。陷害固然不是一种美德,可是在宫里待久了,连乔对于善恶的界限已相当模糊,凡事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是安心,而是开心。至少黄淑慧如今受苦受难,她良心上也并未受到多少谴责。
但是对于成功,连乔也仅有不大的把握,不是每一桩阴谋诡计都能得逞的,她赌的只是自己的一腔孤勇,以此换来皇帝的些许怜惜和信任。
甚至皇帝是否真正信任她也是未知之数。
人去之后,怡元殿寂静空落。楚源将滚热的汤药吹凉,徐徐喂到连乔口中,亦且漫不经心的问道:“阿乔,事情果如吴选侍所说那般吗?朕知道你记性不差,怎么跌了一跤就什么都记不得了,至于黄良人,她为人是粗浅了些,可也并非心气浮躁、动手粗鲁之人。”
总算撕破脸皮了。连乔讽刺的勾起嘴角,“陛下既然已经疑心,何必现在才来相问呢?”
顶撞皇帝或许是死罪,可是她心底的积郁堆聚已久,若不宣泄出来,迟早会爆裂而死。
楚源停下手上动作,半晌才重新将那勺黑漆漆的汤药喂到她唇边,语气无奈的说道:“朕答应过你,待你升作九嫔之后,仍将慧慧交还你抚养。”
“可是臣妾等不及。”连乔干脆的道,“公主是臣妾身上割下的血肉,陛下怎能随意将这块血肉交托与人,陛下不觉得心疼,可臣妾的五脏六腑却似刀刀寸割,这样的滋味陛下能体会么?”
她并非存心表演,可是眼泪自然而然的落下,因为的确有太多的委屈需要诉说,尽管皇帝并非一个适合倾诉的对象,而她也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了。
楚源接触到她滚滚的眼泪,默然片刻道:“是朕忽视了你的感受,朕以为你不会计较这些。”
怎么能不计较,慧慧并非一个物件,并非一样金珠珍玩,而是她的女儿,从她身上活生生掉下的一块肉。
连乔反正已经哭过,哪还顾得什么形象,她掀开织锦薄被,仅着素白寝衣便翻身下床,跪下说道:“臣妾失德,以诡计之术暗算宫中嫔妃,还望陛下赐臣妾一死,以赎此罪。”
“可又来!”楚源忙将她搀起,责备的道:“身子还没好全就动不动跪着,你不心疼朕也心疼。朕要有心罚你,方才就该戳穿了,何以还顾全你的颜面。倒是你,动不动就拿自己来威胁朕,以为朕是一团白面好揉搓么?”
皇帝的这个比喻不伦不类,因而是引人发笑的。连乔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发笑,若一下子便笑了,似乎自己很容易哄似的——太容易对付的女人便会失去征服的乐趣。
她只是略微的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楚源却已满意的眯起眼睛,命她张嘴,将剩下的汤药喂服给她。连乔乖乖饮下,也未计较那吹气之中是否沾上了皇帝的涎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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