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还不知道自己离家出走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甚至远在国外的苏玥都知道了。
不过以他爸那个好事不出门,骂儿子传千里的本事,知道也不稀奇。
他还没回复,苏玥的消息就跟着来了:这个图什么意思,你离家出走去学画画去了?
崔裎:没学,随便看到的,你看这画什么水平。
苏玥本来都没打开大图看,听他这么一说,便仔细看了图。画的是油画,但是好像被水淋过了,基本每一幅画色彩都稀了些,看不出来笔触,但能看得出来色感很好。
她问崔裎:这谁画的
崔裎:你只管说水平咋样
苏玥:说实话,水平看不太出来,但是这个色感,我愿称之为天生画手!
崔裎:这么厉害
苏玥:就这么说吧,当年我要是有这绝对色感,不至于改油画学素描啊。
崔裎:……你那明明是不想被你爸束缚。
苏玥还在说:有这种色感的人,就算画画技巧方面是个白痴,肯定也能学出头来,这是天赋。
崔裎拿着手机,犹豫不过两分钟,就重新走进了便利店。
但林杨的反应太平淡了,平淡到让崔裎觉得很不寻常。
自己画的画得到别人的认可,为什么不会开心,甚至还要皱眉
晚上,崔裎去了郭老头屋里。
郭老头还觉得有些意外,没想到崔裎会来找他,笑着问他干啥,是不是要来陪他喝一杯。崔裎看着地上的酒瓶,玻璃瓶,上面写着五粮液几个字。
崔裎的确有点烦,喝酒也许能帮他缓解一下,便问他:“白的”
郭老头一见他有要喝的意思,立马喜笑颜开:“白的,好酒,别人我还不分给他喝的,你过来我给你倒一小杯尝哈。”
崔裎的酒量从小便被练起来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家老头子爱喝,尤其爱茅台,他小时候顽劣便会偷着喝,后来老爷子发现了,居然也不拦他,每次喝就拿个小杯子给他倒一点,只尝尝,崔裎小时候基本都会喝醉,长大了就不会了,后来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去酒吧比在家还勤,各种party从来没含糊过,酒量这块自然不可能小。
郭老头还是个挺有仪式感的人,喝酒有一套专门的小酒盅,给他倒了一小杯,崔裎看着他半口的量:“瞧不起谁呢?”
郭老头笑他:“年轻小伙儿不要急,这个酒度数高的嘞!”
他把酒杯推给他,问他来找他有什么事。
崔裎举着酒杯,码不准该不该问。
他绝对不是爱八卦的性子,也从来不关心别人的死活,他只要自己快活,也只关注自己的不快活,他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居然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好奇。
郭老头也不急,给自己倒了一盅,和崔裎碰了一杯,细细品着喝了。
崔裎看他喝了,也一口闷了。
酒精入喉辣得他差点咳起来,他好久没喝酒了,还有点不习惯。
但这杯酒一下肚,身子就热起来了,大脑好像也兴奋起来,原先还顾忌的东西也不顾忌了,畏头畏尾从来不是他崔裎的性格,他问:“楼下那个林杨,你和我说说他”
老爷子没想到他要问这个,但他也不介意告诉他。其实这么多年来,林杨自己不提,他的故事却是传得人尽皆知的,每次郭老头去公园都能听到有人提起林杨,总要说一句“可怜的娃儿,还好自家有出息”。
可漩涡中心的林杨却好像从来不曾在意这些,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也从来没有不准别人说,他知道众口难堵,也知道那些一叹二唏嘘的话语里其实没有多少真正对他的同情,更多的是以感叹他人命运的方式,哀悼或拔高自己的命运。
郭老头是后者。
“小羊这个娃儿,要讲起来们,其实也是个苦命的。”
“其实说起来,他算是我看到起长大的,和我亲孙子没得差别。他身上那些疤,是十多年前咯,他现在开店那个门面,以前是他爹妈的,后面遭火烧了,就没得人要了。那些子,我家这个房子都还没起起来,我儿子还在读大学。小羊才八九岁吧,有个弟,还没满三岁。”
“那天下大雨,火烧得凶,大半夜遭的火,那些子我还在屋头睡觉,也还年轻嘛,半夜听到有人喊遭火咯,就起来克外面看,没想到那个门面,外面是卷帘门嘛,里面全是一片红嘞,我记得他们外面有个后门,就想到从后面跑起克里面救人,那个时候火警也来咯嘛,消防车在外面拿水管灭火,我们要过克,人家不给,就有两个人从后门冲进去了。过了哈,小羊就遭抱出来了,人都昏死了,身上的肉都烧熟了,我都没敢克看,医院的救护车也来了嘛,我跟到先把人送上克,消防员又走里面克救他爹妈,后面我克医院了也不晓得。再回来们,听到他们讲,他爹妈估计是晓得起火了,不晓得是要跑起店里面拿东西还是咋个,反正跑到店里面克了,人都烧成碳了,他弟在他妈怀里面,也一起烧死了。”
崔裎听得沉默。
郭老头却像陷入了回忆,说起来没完。
“后头嘛,人家来调查原因,说是电线起火,又是店里面的东西干燥,烧起来快得很。不过人都死了们,也不管是哪样原因咯!原本那些子我都以为小羊要遭救不回来,没想到还救回来了。本来我讲小羊他爹妈都死了们,喊他跟我过,那个时候我供我儿子读大学,也不讲有钱,但是工地上一天一百二十块,也还算可以的,而且我儿子有出息,等他毕业了要养个小羊肯定也能养,但是小羊自己不挨我,后面就克孤儿院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