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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崔裎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可笑,他爹都是坏种,他哪里还有什么人之初性本善。
    他觉得老爷子大概是对他有儿时的滤镜才这么说,但现在他想清楚了。
    过去那么多年,的确是这样的。
    他每次犯错、去酒吧、打架、校园霸凌别人,不管承不承认,他的确都想看到学校请家长,无论谁都好,但他那时候以为那是对他爸妈的报复,就像是“你看,我是你儿子,我果真如你所说那样十是个人渣!”,但他现在一想,他好像从来没有哪一刻,真的想要变成他爸那样。
    他以为以前的自己很复杂,做那么多事是对他爸妈的报复,但他没想到在他爷爷眼里他只是一个哭着要抱的小孩。
    他躺在床上,眼角突然发烫,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淌下来,顺着脸颊,滚进了耳蜗。
    傍晚五六点的时候,旧朗终于完成了每天的下雨任务,天边冒出一条橙灰色的线,过了一会儿,那条线的范围便无限扩大,到最后成了西边天上挂的火烧云。
    崔裎在下午五点的时候,才今天第一次看向楼下的便利店,却发现便利店居然关门了。
    霞光洒在卷帘门上,蓝色的招牌被映上橙色的云霞,“羊羊便利店”几个字缄默无言。
    崔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起初他觉得看到林杨身上的疤时,也想过可惜,觉得他长得那样一张脸,身材清瘦,要是没有那片疤,估计就是妥妥的偶像剧男主,哪怕出身不好,估计早晚也会被星探挖掘抓去做明星,就凭他那张脸和气质,大概也能混出头来。后来发现他被小孩儿欺负,崔裎又理所应当的认为那片疤是林杨遭受欺负的原因。
    但他现在却不觉得因为有疤,林杨就活该被欺负。
    校园霸凌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是第一次,从受害者的角度去看待那些手段,水杯里装尿液,书包被烧,或许还有别的,厕所里逼着人做些更过分的事,这些事,崔裎以前都做过。
    但今天,他是第一次,那么明确的知道了自己是个坏人。
    也是第一次明确的知道自己真的是个人渣,和他爸一样,甚至过犹不及。
    毕竟他爸伤害的是他的妻儿和父亲,而他伤害的是那么多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崔裎发现他有些不知所措——为自己过去的罪过。
    赎罪他甚至记不清他到底欺负过多少人,忏悔可如果没有受害者的原谅,他终日惶惶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曾经他欺负过的那些人是不是有着和林杨一样的身世,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和林杨一样半夜跑到一座空房子里嚎啕大哭,但他知道,那些被他欺负过的人本身并没有任何的罪过,他以前带给别人的伤害,远比他认为的要重得多。
    他在窗台上一直沉默着看着对面的便利店,等到残阳耗尽最后一点余光时,林杨回来了,他今天穿的是刚来那天崔裎见过的那件灰色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阔腿裤,看不出来是不是那天那条。
    等到人打开卷帘门后,崔裎下了楼。
    林杨今天很疲惫。孤儿院的老师打电话给他说陈耀闹绝食,前天半夜还跑出去了。吵着闹着要见他,他才去了。
    可陈耀见了他又不说话。
    林杨和他在孤儿院饭堂的空桌子上坐了两个小时,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最后还是他先开口,问他:“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耀年纪小,八九岁的小孩眼神里却全是凶相,和他哥一点都不像。
    他瞪着林杨,说:“我哥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告诉他,让他丢下我”
    林杨看着他,没来由的觉得疲惫,声音都放得很低,但语气依旧淡淡的:“陈耀,没有人不要你,还有我也不知道你哥在哪。”
    “你放屁!我哥只和你好,你怎么会不知道他在哪?”
    林杨冷眼看着他表情震怒,淡漠的说:“你哥成年了,他有权利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如果他没有领养你,你也没有权利过问他。”
    陈耀突然叫起来,在食堂里捂着耳朵,闭着眼睛喊:“我不听我不听,林杨你就是个人贩子!你把我哥还给我!”
    后来还是孤儿院的杨老师来了,把他带回了办公室这场闹剧才结束。
    从孤儿院回来后,林杨身心俱疲,甚至不打算开张做生意了。
    但他不做生意,生意偏偏找上门来,林杨才打开门,门口就进来一个人,这人比他还高一个头,站进来的瞬间把门口的光都挡完了,林杨回过身去问人要什么。
    崔裎却看着人,没说话。
    他的视线落在林杨侧脖颈的伤疤上,因为觉得盯着看人的伤疤不太尊重,除了第一次,他从来没有细看过那片疤,今天却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看,好像要把那个疤再烫出个洞来。
    直到林杨不耐烦,问他:“要点什么”
    崔裎将目光移到人脸上去,叫他名字:“林杨。”
    这是他第一次叫人名字,林杨却反应平平,又问了一遍:“要点什么”
    崔裎问他:“有糖卖吗?”
    林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伸手指了柜台上一排小货架:“这些都是。”
    崔裎走过去,看着琳琅满目包装各异的糖,却没拿,而是问他:“哪个最好吃”
    林杨已经在算账,闻言眼都没抬:“不知道,没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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