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珩一听他要走,馅饼放下,跟着站起来。所以说方大夫其实早就能走了,是生等着自己睡醒,把馅饼送过来才走。
“那……那我送送你?”许南珩搜肠刮肚才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识攸看着他:“安心吃饭吧,我还能不认路吗。”
“我就是觉得挺麻烦你的。”许南珩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初来乍到,我搭把手而已没什么。”方识攸说,“我应该两个礼拜后回来,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许南珩“嗯?”了声。
方识攸了然,前些天在县城市场也是这样,感觉买一床褥子就完事了。
果然。
许南珩说:“不是刚搬了一大车东西回来吗,不用带东西,那可乐都够我喝俩礼拜了。”
“成。”方识攸没劝,“这样,我回头把县医院的地址发给你,你要上网买东西就寄去那儿,写我的电话我的名字,我回头一次给你拉过来。”
“真不用了。”许南珩说,“太麻烦你了方大夫。”
方识攸笑起来,“微信联系吧,我先走了。”
藏南地界清风朗朗,许南珩吃完饭刷了碗,从医院出来。他第一次在这里驻足,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支教岗。
这里的山是群山,山路铺装没那么难,帕米尔高原108拐都能铺成公路,但这里群山拥挤,地质情况复杂,路窄难挖。路难行,地方经济就很难发展。
尽管这里……真的很美。
这里不输任何许南珩在app上刷到的“这辈子一定要去的几个地方”,但这世界上美丽且无人问津的东西太多。酒香不怕巷子深吗?那人家好歹是个“巷子”,两条腿就能走进去的巷子,这儿呢,四驱的奔驰都费劲。
许南珩身材高挑,偏瘦但不羸弱,清俊的五官泛着浓浓的书生气息。茸密的眉毛下,遗传了母亲晶亮的眼睛。他眼睫长而密,小时候眼睛偏圆,像个洋娃娃,如今大了,长开了,从稚嫩可爱长成了少年英气。
“咦?”
一个声音不远不近的。
许南珩的目光落在远方山脊,他猛地回神,看向侧前方,是一个绑着低马尾的小姑娘。看上去是本地人,和许多高原地区生活的人一样,皮肤偏黑,面颊泛红。
小姑娘大约有些怕生,停下脚步,谨慎地和许南珩对峙——虽然没有任何需要对峙的理由,但就是这么对上了。
双方都非常谨慎,姑娘看上去十四五岁,个头不高,穿运动套装。
其实许南珩隐约能感觉到,这姑娘可能礼拜一就是他的学生了,他其实有点想打个招呼,但小姑娘看他就像看见闯入村庄的高原狼。
她很警惕,但她和许南珩一样,眼神之间也有迟疑。她会迟疑大概是最近听说了支教老师已经到了村里,村庄里本就很少来陌生人,而且是‘外地’得这么明显的陌生人。
不过很快,从医院大院里走出来一位护士,拿着什么东西送去救护车上,小姑娘朝护士那儿喊了句藏语,许南珩听不懂,便走开了。
周一,开学典礼。
两个班级的学生一共六十六个人,所有学生站在前操场的空地,老师们在国旗下,许南珩站在次仁老师旁边,他的另一边是学校校长措姆老师。
他前一晚把车停去了医院里,停在方大夫的车位上。还好他挪走了,不然这前院恐怕不够站的。
学生们都会说普通话,有的比较流畅有的比较磕巴。他们年龄并不统一,之前许南珩在名册上看过了,最小的一个小姑娘叫扎西卓嘎,只有13岁,最大的已经17周岁了,是汉族人,叫周洋。
校长热情且夸张地向学生们介绍了许南珩老师,尤其强调许老师是从首都北京来的,学生们真诚地发出“哦——”的声音然后齐齐鼓掌。搞得他很不好意思,很想快点跳过这一段。
然后校长偏头过来,小声询问许南珩,要不要大家一起跳个舞热闹热闹,许南珩把头摇得像触电,说,请千万不要。
开学典礼后,老师们在三楼的办公室里和许南珩开了个会,他们挺不好意思的,连连给许南珩道歉。前些天旁边村庄有个学生干农活受了伤,家里大人在外面打工,只有一老一小,他们集体过去照顾。种地、送医院、陪床。
许南珩自然说没关系,他一个成年人,哪儿就需要别人鞍前马后。
总之,目前加上许南珩,学校里一个校长五个老师两个班级,学生六十多个。许南珩拿到名册表,另外领导也说,学生们的水平都不算好,跟北京的初三生肯定没法比,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到这里,藏区的支教岗顺利开学,许老师拿着教材走进教室。这里不像北京,北京高中的黑板是个触控屏幕,可以在屏幕上拉拽立体几何,许南珩拿了根粉笔出来,看向学生们。
“我姓许,你们的数学老师。”许南珩站上讲台时是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京腔,也不懒散,“呃,初三了,我们就不耽误时间,直接上课。”
从北京开车过来的路上,那三千多公里,许南珩设想过,要在支教岗怎么介绍自己。他觉得简练些就好,比如大家好我叫许南珩,虽然我是来支教的,但我希望我们可以相处得……总之就是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