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白夫人叹了口气,放柔语调,“你最近弹得没以前好了。我和你爸去问过几个钢琴界的前辈,他们都说你有能力,只是心态不好,只要你慢慢调整,一定能达到以前的水准。你不要自我放弃,好不好?”
“不是这个问题,”白晚风说,“我想好了,我不想做这行了。”
白夫人脸色骤变,声音比最开始还要尖锐:“你凭什么不弹了?”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白夫人捂着胸口,连连叫疼,“我们花那么多钱找老师教你弹琴,花那么多时间陪你练琴,你说不弹就不弹了。眼睛治好了也不和我们说,你是不是没把我们当爸妈?”
白晚风咬紧下唇。
“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们?”
白晚风的手不住地颤抖,水杯里的水都洒在腿上。
他愣了好几秒,才迟钝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不是。”
“那你是想干什么?”
“汪!”
一声狗叫划破天际。
一道奶油色的身影从二楼冲下,扑到白夫人身上,对她龇出两排利齿。
白晚风失声叫出来:“奶油!”
白夫人花容失色,指着狗尖叫:“有狗!”
奶油伏在中年女人的身上,嘴里呼出热气,不停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尖利的狗牙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它一向温顺的双眼冒着凶光,仿佛森林里残忍猎杀弱小动物的猛兽。
白夫人被吓呆了,过了几秒才哭着说:“老公,你看这条狗,它吼我!”
白老先生恨铁不成钢地说:“一只狗,你怕什么?”
他重重哼了一声,走到狗面前,揪着狗耳朵,想把它拎下去。
奶油反应很快,转头就是一口。
白老先生勃然大怒:“小畜生,我还收拾不了你?”
一人一狗当场扭打起来,狗叫声、女人的哭声、男人的怒骂声、水杯掉到地上的声音,都混在一起。
白晚风看到中年男人用水杯砸狗头,扑上去抱住狗,抓起另一只水杯泼过去:“奶油!”
白老先生被泼了一身的水,气得七窍生烟:“你还护着这个小畜生?”
白夫人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养你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心血,在你心里还比不上这只狗?”
“不是……”白晚风看着白老先生身上的水渍,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还说不是?你刚刚是不是想拿水杯砸死我?”
白晚风抱着狗,听着白老先生和白夫人的呵斥,和狗一起发抖。
奶油和他们对着叫。
呵斥的语句越来越过火,白晚风的双眼也越来越黯淡。
终于,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开口了。
“你们没有。”他的眼里有着流浪小狗的孤寂和冷漠,“你们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在乎我。”
狗发出低低的呜咽。他轻轻拍着狗的背,说:“是我听到老师的琴声,告诉你们我想学,你们才让我学的。你们最开始根本不想我弹琴,是老师免费教我,我偷偷跟着他学。反正你们也不在乎我,我在不在家你们都不知道。后来老师告诉你们,我有天赋,干得好了以后也能赚钱,你们才给我买了钢琴。”
“你们也没有陪我练过琴。你们去公司的去公司,逛街的逛街,根本没有人陪过我。只有我晚上弹琴吵到你们睡觉的时候,你们才会来骂我一句。”
“在我得奖之前,你们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在那之前你们根本不承认我的存在。”
“就是因为你们,我才弹得越来越差。”
他越到后面,声音越嘶哑,最后把脸深深埋进狗毛里。
“你现在怪起我们了?合着弹得好的时候,都是你自己的功劳。现在弹不好了,就是我们的错?”白夫人愣了半晌,指着他的鼻子骂,“我真是后悔生了你这个孩子。”
“什么都怪别人,你活该弹不好。人家弹不好,找问题,努力练习。你呢?跑出去吃喝玩乐。”
“弹得越来越差,还眼高手低,看不上李丰给你接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你是不是嫌李丰给你找到工作钱少?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水平,你配得上那么高的价格吗?”
“我不是眼高手低,我只是不想给林北辰弹。”白晚风反驳。
白夫人嗤笑一声:“是啊,人家林北辰给的工作,你都看不上,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敢相信。林北辰是什么人,他要请什么样的人请不到,能看上你?”
“你说你不想弹钢琴了,那你说说,你除了弹钢琴还能干什么?你一个瞎——不对,现在不是了。你一个瞎了十几年的人,能干什么?”
白晚风低垂着头,不语。
“你把头抬起来,听我说话。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你。”
门铃声忽然响起,打破屋内的剑拔弩张。
张姨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长得很斯文,手里拿着一只盒子,进门之后,诧异地看着客厅内的人。
但他还是公事公办地说:“白老师您好,我是林先生的秘书,你给我叫我小程。林先生说,很抱歉晚上给您留下了不好的回忆,这是他给您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