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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芬看着秦珮一张盈盈带笑的桃花小脸,好似全没将那些烦恼放在心里,她心中对这女孩子愈发佩服怜爱起来。
    第81章
    冬至过后便无甚大节了, 家家户户都只备着过年。
    因着朝堂不稳,各家也不敢过分招摇了,可是又不甘心把年过得冷清,只好在吃食和玩物这些事上下功夫, 预备着到时候在自己家中把年过得丰厚。
    如今秦家二房也算定居金陵城, 少不得与上峰同僚们走动应酬,因着秦览为官清廉, 也不去送些过奢的, 便分送些自家做的馒头、酱菜, 旁人也回些菜团子、年糕。
    下人们押车送东西,总有几句喜庆话要带上, 这么走动些日子,年味便浓了起来。
    这样的大事, 杨氏还不敢全扔给女儿去操办,自己带着张妈妈和碧玺日日坐在抱厦里办事,亦分了几样小事给女孩们。
    秦贞娘管过年那几日席上的酒水, 秦芬管家中的灯笼、窗花等装饰, 秦珮管的倒不是事,而是平哥儿和安哥儿两个弟弟。
    起先秦芬也不明白这里头的缘故, 这日与秦贞娘坐在一处,边商议除夕宴的安排边喝茶, 顺口提起秦珮的事来。
    秦贞娘拿着本册子,边看边写写画画,头也不抬地道:“娘是有意叫六丫头和两个弟弟处得好些, 往后在方家也总有个倚仗。”
    秦芬恍然大悟, 这原来竟是杨氏的宽厚,秦淑那头, 只一句备嫁便撂在了屋里,既不叫管事也不叫带孩子,真论起来,她可比秦珮细心,更适合带孩子的。
    若说单只这一件事,还不大好说杨氏待秦珮秦淑有甚分别,不几日,又有一件事,饶是秦淑如今修炼得八面玲珑,也有些坐不住了。
    二月初四是春闱的日子,柯家早早递了信来,说柯少爷已中了举人,此次要阖家进京送柯少爷赶考,年底到得金陵,顺道过府拜会云云,到了腊月二十六这一日,秦府正忙得不可开交,门上收了拜帖,说柯家明日造访。
    隔日是腊月二十七,晨起几个女儿去上房请安,众人便看见秦淑着意打扮了一番。
    其实这也是应有之意,秦贞娘当初在清心寺,也是与那姜公子说话交际过的,秦珮前次去方家,也隔着屏风见过方少爷面的,秦淑此举,倒不为过。
    谁知杨氏将秦淑自头上的玉兰嵌珠钗,看到身上的妃色团花袄,再看到浅粉挑银裙,上下打量一遍,淡淡说得一句:“几年前不是在清潭寺见过么?既见过,也不必再见了,咱们三姑娘的人才,且留着那柯少爷成亲那日再瞧。”
    这话说得无可挑剔,只道秦淑如今大了,女儿家要矜持,一句话又将秦淑摁在了屋里。
    秦淑如今本就知道自己不比旁人,又听杨氏说起“清潭寺见过”这话,知道自家理亏,也不敢吱声,鬓边的细米珠流苏微微一晃,随即屈膝行礼,应了声“是”。
    秦珮心里实是有些怜悯秦淑的,将三姐看一眼,似要说什么,然而终究不曾说。
    她自家对方家也不是十足满意,然而见方三少爷人才尚佳,也能劝自己接受现实,如今瞧着秦淑分明有些期盼,自然也希望她好。
    和柯家人会面,旁的女孩子也不便露脸,只杨氏理了妆容,往正式会客的花厅去了。
    秦珮将看了看秦芬,又去看秦贞娘,秦芬见她一副骨鲠在喉的模样,便打趣她:“如今六丫头人大了,心思也多了,也知道三思而后行了,有什么话,还藏着掖着,不能和四姐五姐说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秦珮摇了摇头:“没,没事。”
    秦贞娘将秦珮深深凝一眼,起身笑道:“娘今日会客,家里有许多事要料理,我要去抱厦了。你们两个丫头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别闹得满世界风雨就是。”
    秦芬还不曾理会得这话里的意思,正要问两声,却见秦贞娘已出门去了。
    秦珮见了,大大松一口气,回头道:“五姐,我们去花厅对面的敞轩悄悄走一趟,三姐,你在屋里瞧着六弟和七弟。”
    秦芬稍一愣怔,立刻明白了秦珮的意思,秦淑已起身掩面作羞涩状,秦芬也不好当面说什么,一扯秦珮,走出屋外,轻轻嗔一句:“六丫头,你糊涂了?”
    秦珮咬着唇儿,半日才吐出一句:“我瞧三姐她,有些可怜。”
    只论方才的情状,可怜是可怜的,可是这亲事本就是金姨娘和秦淑自家使计抢来的,如今杨氏和秦贞娘翻篇不论,那是她们有心胸,如今嫁妆也备了,礼节也全了,只是没满足秦淑的一些小女儿绮思,实在不能算过分。
    秦珮如今变沉稳了,如何在这事上又犯起倔来?
    秦芬心里隐约猜侧秦珮是因着一些同情和自伤,开口要劝,却被打断了:“五姐,你也不必为难,我自己去就是了。”
    原先秦芬不想去的,这下倒不得不去了,她倒不是对秦淑有什么怜悯,只是看了秦珮一脸倔强的模样,怕她闯祸。
    “既如此,咱们换身素净些的妆扮去,也不必重新梳妆,只卸了大首饰,披上素色斗篷,也就是了。”
    隔得多年,柯家也未必就识得姐妹几人的模样,到时候只推说是家里大丫鬟便罢了。
    去敞轩的路上,秦珮沉默得很,秦芬心里打鼓也似的,生怕杨氏知道了责备秦珮,也怕杨氏到时候迁怒自己。
    幸而秦珮当真只是想看一看,透着半开的窗棂儿,远远瞥见柯少爷依稀是个文气模样,只打量了三四眼,便回头道:“五姐,咱们回去吧,三姐问起,咱们也算有话说。”
    秦芬心里暗道,那秦淑当年在清潭寺是与柯少爷见过的,当年的说法,柯少爷倾心秦三姑娘,这才换过亲事,二人当时说不得相谈甚欢呢,秦淑或许连人家脸上几个麻子几个痣都瞧清楚了,何用秦珮如今去说。
    然而秦芬内里是个大人,许多事情知道便能想通,秦珮内里终究只是个孩子,当初年纪小,说不得不清楚这里的纠葛,于是秦芬也不多话,只含糊应了个“嗯”。
    出得门来十余步,却遇见几个丫鬟捧着糕饼正要去花厅,瞧见二位姑娘,都停住了行礼,秦芬倒奇一奇:“怎么还上点心?花厅里还没谈完事情么?”
    为首的那个垂首恭敬道:“听说柯老爷和柯太太正与太太说些进京长居的事情,柯太太说话细致,才说了一半呢,故此屋里伺候的姐姐出来,叫咱们再上些点心去。”
    秦珮又追问一句:“你的意思,柯家是要定居在京城了么?”
    丫鬟应一声,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道:“奴婢琢磨着,大概是这个意思。”
    秦芬赶紧挥挥手:“行了,你们去忙吧,我们出来散散心,这就回去了。”
    丫鬟们又行个礼,无声地离去,秦珮这时倒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一句:“与柯家的这亲事,好不好的还真难说。”
    秦芬心里也正作此想,见秦珮这小丫头也发出感慨,便问一句:“哦?六丫头又悟了?你倒与我细说说,是怎么个意思?”
    秦珮给面子地笑了一笑,随即又恢复了若有所思的模样:
    “柯家先前来信时,分明能说此事,却不曾提起,只说是送考,如今上门当面说事,便是有意为之了,是叫太太没法子婉拒呢。柯家虽有家资,却无人在朝做官,落脚京城谈何容易,定要倚仗咱们秦家这做官的亲家。
    “他们自己将四姐换成三姐,说话行事又不磊落,如今却又要来求太太办事,方才丫头不是说柯太太说话细致么,只怕是少不得受些硬话,如今正好言好语地求太太呢。
    “他们在太太这里受得些气,回头撒在谁身上?总不是亲生儿子吧,那便是三姐这儿媳妇了,虽说三姐是实实在在的低嫁,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秦芬也是这般想的,连连点了几下头,又去提点秦珮:“如今太太和四姐只当不曾有过柯家的事,不与三姐计较,那是她们心胸大,咱们低头做人就是,这些话且不必拿出去说。”
    “知道啦。”秦珮一口就应了,忽地面上又带些愧色,“太太待我有大恩德,英王府,方家,这些事都是为我好。论起嫁妆,太太给我的比三姐丰厚几倍,论旁的,太太还叫我去了一趟方家,看了方三少爷一眼……唉,我方才一时义气,竟好像个反叛似的,这会倒有些后悔了。”
    秦芬见她心思又重了起来,连忙劝她,“罢了,去就去了,方才四姐也不曾阻拦,想来是不在乎的。回头只和三姐说一句柯少爷生得端正,旁的话也不提起,这就是了。”
    秦珮点点头,忽地又微微一笑:“原来万事皆有定数,四姐不曾去柯家,也是造化呢。”
    可不是造化,那柯家当初换亲,已有言而无信的嫌疑,如今先斩后奏,上门说要定居京城,明摆着是要死皮赖脸地倚仗秦家,这样的婆家,秦贞娘去了也是可惜,不去才是老天爷开眼。
    秦淑和金姨娘千方百计求来这样一个婆家,大概肠子都要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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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秦淑那里,秦芬一向是敬而远之,这时也没有替她惋惜的意思,只轻轻揭过话头:“父亲倒有些日子不曾回来吃饭了,三哥也少回来了,六弟七弟只吵嚷着闷,要父亲和哥哥回来陪着玩呢。”
    秦珮如今说下亲事,知道关心外头时局了,闻言应一声:“听说是在徽州查到什么做官的贪墨了,朝堂里的官们都忙这事呢。唉,这些贪钱的脏官,也不怕遭天打雷劈,爹做官比他们好过十倍,怎么偏生是那些人做大官!”
    听见徽州二字,秦芬已知是范离的功劳,这时替那少年高兴,也不提起这事,只笑着打趣秦珮:
    “爹如今已是从四品的侍郎了,听说五品到四品这个坎,许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你还不知足,以后等方少爷做个二品大员,你得个二品诰命才好!”
    秦珮罕见地羞了,轻轻把秦芬打一下:“如今只五姐还未定下,叫太太给你寻个做大官的五姐夫,好好管管五姐这张嘴!”
    秦芬轻巧一闪,跳开一步躲过:“再有出息,也没有十几二十岁做大官的,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这样皇帝亲手提拔的,也得二十好几岁呢,我可说不着什么大官!”
    第82章
    腊月二十八, 该把前一日煮好的坨肉拿出来敬神,朝堂里的事再忙,也须放了这一早上给男人们,更何况, 如今忙的都是皇子和二三品实权大员, 可与下头人干系不大。
    秦览领着妻子儿女在正厅拜了神,撩起袍子便要往外书房, 杨氏伸手拦住, 轻轻道一声:“过年的赏钱还不曾发, 特候着老爷今日发呢。”
    夫妇二人如今情分再淡,杨氏当着外人, 也还是端庄贤淑的模样,饶是秦览宠爱展荷等新鲜妩媚的年轻颜色, 也不得不承认,做正妻,还是得杨氏这样的。
    发过赏钱, 得了奴仆们没口的称赞, 秦览倒不急着往外头去了,随手一指秦恒:“你带着弟弟们玩。”说了这句, 自己陪着杨氏回了内院上房。
    几个女孩看了看父母,不去内院, 反倒走到了兄弟们身边。
    秦芬见嫡庶长幼混在一处,也不去提别的,只拣个众人都能谈的话来问秦恒:“三哥, 如今外头风云迭起, 你在国子监想必也听得许多,不如给我们说说吧。”
    兄弟姊妹几个之间, 原还有些不自在的,这时听了这话,姐妹们倒都抬起头来,看向秦恒。
    秦恒将袖子里带着的两个竹制小刀分给弟弟们,笑着看他们跑远了,又引姐妹们坐到避风处,这才慢慢说了起来。
    如今内宅,只听得一句官员贪墨,外头却早已吵翻天了。
    那贪墨的前徽州河道,竟是太子手下人,如今已升了从三品的骞州漕运使,专管运送粮饷去北边辽州军中的。范离一查实证据,立即赶往骞州,亮出英王的钧信,当场拿了那漕运使。
    辽州边境驻扎着十万大军,正是秦王一派的势力盘踞的地方,粮饷一断,军心不稳,有心人挑唆几句,秦王在朝堂上便领先闹了起来。
    他也不告那前任河道贪墨之事,只告范离动摇军心,置朝堂稳定于不顾,实乃居心叵测。
    听到此处,秦芬已是心惊,秦贞娘忍不住摇头叹气:“太子倒也当真精明,自己人被拿了,却挑着秦王去闹,闹便闹吧,不去就事论事,反而将好人倒打一耙。英王与他斗,只怕是险。”
    秦恒知道自家这位嫡姐是个心有丘壑的,此时听了这话,不由得投一个敬服的眼神,忽地瞧见旁边五妹面上也若有所思,更是心下高兴,自己有这两个头脑清楚的姐妹,以后娶妻进门,便无甚后顾之忧了。
    秦珮又追问一句:“三哥,后来呢?范大人可被告倒了?皇上他老人家可有裁决?”
    秦恒苦笑一声,又说了起来。
    原来皇帝这一向龙体欠稳,除了军机要事,旁的事都被掌印大太监陈虎拦了下来,不准去搅扰皇帝安宁,这徽州的事情,如今只在下头纠缠,还未上达天听呢。
    “夜长梦多,这下子,英王和范大人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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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恒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可不是,听说在范大人押着那贪官回京的路上,遇见强盗打劫,他为了保犯人性命,被十几个高手围攻,如今身受重伤,性命垂危。幸好英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几番拼斗,终于保下了范大人和犯官的性命。”
    听得此话,姐妹几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互相握住手。
    哪个不长眼强盗的敢去打劫囚车,这伙强盗,分明是太子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今的太子,犹如困兽,岂能不作垂死挣扎?
    秦芬只觉得双手冰凉,不知是替那奋力拼搏、生死未知的范大人担心,还是在替这桩大事忧心,毕竟,宁可杀人也要掩盖真相,这后头只怕不止河道贪墨这一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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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要紧的事,若是英王和范离将这事办成,只怕太子就要倒了。
    大约就是看透了这一点,秦王才反常地帮太子出头,毕竟,浑水才可摸鱼么。
    秦恒说完这些,犹似不足,又说一句:“睿王的人,又在朝堂上告了大伯父这现任河道一条失察之罪,这罪可轻可重,只瞧到时候天心如何了。”
    姐妹几个,这下子真开始出冷汗了。
    秦家大房和二房,一向是同气连枝,秦翀被告倒,秦览这里也必要遭殃。
    内宅里,夫妇两个也正说着此事。
    与外头女孩们的惊慌失措不同,杨氏很快就提了一个建议:“哥哥是江苏巡抚,离徽州并不远,这事不知哥哥能不能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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