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们婚姻的最后两年,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
小孩子虽然不明白许多道理,但他们的感知力足以让他们分辨一个家庭里究竟有没有爱。
“我和你妈妈都是个性要强的人,同时我们也很自私。不说这种性格对我们各自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有人会因为我们受伤,那承受最多伤害的,一定是你了。”
这段时间何雨萍怀孕,齐禄照顾她的时候,忽然想起许多齐悦出生后的事情,他发现到齐悦小学之后,记忆里就少了很多可以回忆的场景。
那时候他和高丽梅离了婚,她认定他是婚姻的过错方,无论如何也不肯让他回家看齐悦。齐禄也是无可奈何,加上工作调动,后来跟齐悦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齐禄很惭愧,他佝偻的肩膀完全看不出大学教授的儒雅风范,在自己女儿面前,他永远是个罪人,“离婚的时候,我跟你妈妈争取过你的抚养权,但那时候你还小,你妈妈也离不开你,我只能退一步,虽然答应常常回来看你,但最后我并没有做到这一点。小悦,爸爸要跟你道歉。”
齐悦一怔,抬起眼帘,却看见晚霞里,齐禄的鬓角竟然已经开始泛白了,喉间莫名涌起一股酸涩,“您别这样说。”
齐禄想了很久,才决定今天和要齐悦谈一谈。
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他带着十二万分的期盼征求齐悦的意见:“小悦,你现在也大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搬到我这儿来,跟我和何阿姨一起住,可以吗?”
-
江烬在停车场里等了半个小时,齐悦才从小花园的侧面穿出来。
她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娇小的身材从远处看,像个刚挨了批评回家的小学生。
他眯了眯眼睛,抱着头盔看她龟速前进。
等到了跟前,他才从车上下来。
“喂。”
齐悦低着头走路,没留神已经走到这儿了。
看见江烬,她回过神,弯起眼睛抱歉地笑了笑,“对不起,等很久了吧?”
她笑的比哭都难看。
江烬眉心轻动,“怎么,他骂你了?”
齐悦微怔,摇摇头,“没有。”
“那你哭丧着一张脸做什么?”
齐悦沉默了一会儿,“我爸爸说...想让我搬去跟他一起住。”
江烬对齐禄的记忆还是那天他火急火燎地冲进急诊室来,看起来像是个挺爱女儿的爸爸,但这世上会演戏的人多了,“你答应了?”
齐悦低声道:“没有。”
江烬不太意外地挑了下眉,将头盔递出去,“上车,换个地方说。”
齐悦得回家了。
她拒绝了江烬带她出去吃点东西的好意,执意要回家去。
江烬拗不过她,把她送到了小区楼下。
停好车,天已经黑了。
齐悦的刘海被头盔压扁了不少,看起来傻傻的。江烬直接抬手揉乱。
“好了,别想太多了,开心点。”
齐悦点点头,“嗯。”
她显然在阳奉阴违。
江烬眼神一变,从车上下来,突然凶狠地抓住齐悦的手臂,“齐悦。”
齐悦吃痛,不解地望着他:“嗯?”
下一秒,她被一股大力带进了一个充满风的味道的怀抱。
心脏猛地一跳。
不同于刚才的大力,江烬抱着她的手温柔得像另一个人。
他轻轻抚了抚齐悦的后脑,像在安慰一个伤心的小孩子。
“别难过。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你过得很好。以后会更好。”
齐悦憋了一路的眼泪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闭着眼睛,将额头贴在江烬的肩膀上。
她细细的啜泣像小动物的呜咽。
江烬心下沉了沉,将她抱得更紧。
“江烬,你说我是谁呢?为什么他们要在我身上建立不属于我的理想,为什么他们可以随便决定我的去向,为什么明明我就在这里,他们却要透过另一个生命才发现我的存在?我没有要怪谁,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到底为什么而存在呢?”
齐悦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些话,这些埋藏在她心里的疑问日渐堆叠,直至堆成一座小山,这座山压在她心里,常常让她透不过气。
她知道大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简单,也知道婚姻的好坏不是外人可以说了算,但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齐禄可以重新拥有自己的家庭,高丽梅也能全心投入事业,她却被这两个人拉扯着,根本看不清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依在他怀里恸哭,哭得江烬的心也变得潮湿。
他伸手抬起她的脸时,齐悦黑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泪痕。
倏地。
一阵尖锐的疼痛扎进胸腔,跟着这股疼痛便蔓延开来,牢牢包裹住他的心脏。
“齐悦,你是齐悦。”江烬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不用看向任何人来确定自己的存在。”
齐悦的泪珠悬在眼角,坠落在他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