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钉子户
地的主人家姓万，村里老房子就老两口住着。儿子万明明在城里机械厂上班，已经在城里娶妻生子，要不是听说家里租地的事，也不会在上班时间赶回来，这旷工一天可就是六七块钱呢，再加上三十块的全勤，可真不是小数目。
万明明嘴上没说什么，但表情看得出来，对要跟阮静雯一个女人谈生意，他是万般不愿和不屑的。上下眼皮撩了阮静雯几眼，才大发慈悲的开口道：“我们这些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可就靠着这几亩地讨生活呢，你是城里来的大老板，这点小钱就别跟我们计较了吧。”
阮静雯对万明明的轻视根本不放在眼里，她表情柔和，但态度强硬不为所动，“不是钱的问题，若是单独给你一家涨价，其他人家会怎么说？”
“我觉得你的定价不合理，我们家的地位置最重要，当然价钱也要高一点，你说是不是？”
阮静雯喝了口水，淡淡的答道：“跟位置没什么关系，你们若是觉得租金不合适，就留下自己种，我这边是不会强迫你们出租的。”
万明明哼了一声，才不信她心里跟面上一样从容，心里不定怎么起急呢。抻上几天，一个臭娘们而已，不信她不服软。
想通这点，他冷笑一声，也不道别，起身就走，回了厂里。
万明明的老婆是城里的娇小姐，一直看不起他的家庭，要是每个月能拿三百块的租金，那在家里的地位绝对是水涨船高，也能挺直了腰杆做人了。他计划的这么好，可千万不能被个女人给毁了。
等了好几天，也没等到家里人主动跟自己联系，万明明心里开始犯嘀咕。这女人就一点都不着急？天已经开始冷下来了，过几天天寒地冻的，挖不动土，起不来大棚，她还种啥地啊。
上次请假后这个月已经没了全勤，请假扣的几块钱工资他现在也看不上，索性又找车间主任请了一天。主任脸色肉眼可见的不高兴，平时工作就喜欢偷奸耍滑的，还要天天请假，换什么领导都不可能高兴的起来。万明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事情顺利，这个工作他不要也罢。也不理会主任的脸色，请完假，直奔村里。
谁知刚进家门，就看见自家老母亲哭天抹泪，万明明十分不耐，他这个老妈就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农村老太太，有一点点不顺心就是个哭。
“妈，你这又是咋啦？”
万父坐在旁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闻言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让我们抻两天抻两天。现在好了吧，人家阮老板材料都拉地里去了，这明摆着把咱家给甩出去了啊！”
万明明一听，感觉到手的鸭子喊着傻瓜傻瓜，就这么飞走了？
“这怎么可能，我自己看看去。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我还就不信了，就没人能管得了这个臭娘们了！”
万明明转身就去了西面地里，才几天没见，这里就彻底变了个样子，到处都是钢筋木头，还有施工工具。这会儿才上午十点多，正是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今天康明哲没什么事，就开车带着阮静雯，拉着不少水果，准备分给工人们。
有些是雇的专业施工队，还有一部分就是村里人，过来搭个下手，挖挖壕，锯锯木头，做些不复杂的体力活。
万明明看着眼前忙碌的场景，心里无数的脏话咕嘟咕嘟的往外冒，大喊道：“姓阮的，你给老子滚出来，你他妈的什么意思，一声不吭就开始盖，还有没有王法了？”
工人都停下手里的活看过去，阮静雯示意工人们继续工作，将这几天的事转述给了康明哲。
这人就是个无赖，本想拿捏一下阮静雯，谁想阮静雯外表看着柔弱，性子却极为强硬。眼见时间紧迫，天凉不便于施工，便不跟万明明废话，甩开万家那块地，开了工。万家的地确实是在整片地的中心位置，但总共不过才七八亩，没什么大影响。
看万明明骂个没完，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阮静雯跟康明哲从人群里走出来。
阮静雯皱着眉头打断了万明明的咒骂，“请你文明一点，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呸，我跟你个臭老娘们讲你妈的文明！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俩臭钱就欺负我们这些没权没势的农民吗？我告诉你，我万明明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这回可是碰了铁板了！”
第57章 一巴掌
阮静雯拉了一下要发火的康明哲，冷静的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万明明哼哼了一声，心想着臭娘们，两三句话这不就把你搞定了，“怎么办？按照我说的，租金三百，赶紧签合同。我可是大忙人，没工夫在这跟你们闲磕牙。”
阮静雯笑了一下，“我想你可能是有失忆症，之前我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要不就按照三十租，要不你们就留下自己种。昨天你父亲已经跟我聊过了，三百一分不少，我以为你们就已经默认了要自己种了。”
万明明根本就不想跟她讲理，上班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会作会闹的孩子才有糖吃这一点他是门清，“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要不乖乖签合同，要不谁也别想好！”
说着，开始犯起了浑，东踹西掀，能搬动就拿起来再摔到地上。工人都远远躲开他，生怕那掀起的木头不长眼的砸到自己头上。
有看不过去的村民张口劝阻，“万明明，人家都三十你偏要三百，现在老板不租你家地你有什么可闹的，还不是都赖你自己。”
万明明头都不抬的骂回去，“你个小王八羔子给我躲远点闭嘴，跟你没关系，惹急了我连你一起打。”
说话的人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退回人群里，不吭声了。
阮静雯无语的看着万明明耍无赖，是个上班的人啊，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她想要去村委会打电话报警，康明哲拉住她，“报警太慢了，小事，我解决就行。”
一米九的壮汉，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万明明身后，黑铁塔一样的阴影落下来，压迫感十足。万明明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就被拎小鸡子一样拎了起来。
他挣扎摆动，但康明哲颠大勺的手劲可不一般，任他如何挣扎，都脱不开。
万明明害怕起来，高声尖叫，“干啥，你们要干啥？杀人了，快来人啊，杀人啦！”
康明哲连拖带推，将万明明一路推到树底下，一把将他按在了树干上。万明明后背遭到重击，几欲吐血。停了几秒，缓过劲来，又要接着喊。康明哲空出的手握拳，重重捣在了万明明的肚皮上。
咬着牙，在万明明耳边发出嘶嘶的声音，“不想接着挨揍就给我安静点。”
万明明咳嗽几声，眼神惊恐的看着康明哲，似乎没想到会碰上一个比自己更无赖的。
见他安静下来，康明哲咧开嘴，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这就对了，有点事想跟你聊聊。”
“你，你先把我放，放下，咱们有，有话好好说。”
“嗯，现在你想好好说了，刚刚干嘛了？”
万明明软下态度，“现在好好说，也不晚。”
康明哲嗤了一声，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压低声音，像毒蛇吐信子一样，在万明明的脸旁边说道：“我妹妹这人吧，心软，碰上你这种无赖，就想着报警解决。你也知道，警察叔叔多忙啊，咱们五好公民可不能给警察叔叔添麻烦，是不是？”
万明明连连点头，警察他还是怵的，真进了局留下案底，估计单位就不要他了，“是是是，没必要，没必要。”
“我这个人呢，虽然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不想给警察叔叔添麻烦。但是我脾气火爆，总会惹些麻烦在身上。前几天一个不开心卸了人家一条腿，被叫进去喝了几天茶。不然，盖大棚这么大的事，也不能让我妹妹一个人操劳。”
阮静雯拼命忍住笑意，康明哲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看着确实有几分狠劲。这会儿刻意装成混混流氓的样子，倒是能蒙混不少人。
万明明不过就是嘴上厉害，这会是真的从心底里害怕了，“报、报警也不麻烦，我这种无赖就得警察处理。”
康明哲忍住笑意，点点头，“也行，那就找警察叔叔解决。但我这手痒痒啊，要不卸你一只胳膊，咱们再报？”
万明明只觉得肩膀处似乎跟着肚子一起疼起来，他拼命摇头。
阮静雯按了按忍笑忍到僵硬的脸，跟着一起演戏，“哥，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这样吧？”
康明哲被阮静雯这声“哥”叫的通体舒畅，温柔的看了阮静雯一眼，手上也泄了点劲。
万明明如获新生，赶忙跟着附和，“就是，就是，阮老板说的对，不就是租地的事吗，用不着，用不着。”
阮静雯话锋一转，“我看万大哥也挺有诚意的，只卸一根手指算了。”
第58章 一甜枣
万明明的恐惧终于在阮静雯的威胁下到达了顶点，他挣扎着，哭嚎着，鼻涕眼泪瞬间糊满了一脸。
康明哲嫌弃的撇撇嘴，突然松手，万明明顺着树干滑下来，瘫软在地，一股腥臊味传出来，刚刚还叫嚣着要给阮静雯好看的人，这会儿竟然吓尿了。
康明哲和阮静雯面面相觑。
万明明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自由，鼓涌了半晌才软着脚爬起身，惊恐的看了康明哲一眼，跌跌撞撞的跑远了。
两人看着万明明跑几步跌倒，爬起来再跌倒的样子，无奈的摇摇头。
“给个巴掌也得给个甜枣，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呢。走，见见万家老人去。”
两人提了点水果，就上了门。
万明明已经吓得回了城，万家只两个老的，炕头一个坐着抽烟，炕稍一个对着窗户缝衣服。
农村人也没那么多讲究，阮静雯入乡随俗，掀了门帘直接进了屋，“万叔叔，万婶婶。”
万父看清来人，脸冷下来，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估计老人觉得自家就这么被放弃了，有点抵触情绪。
阮静雯当看不到万父的脸有多冷，温温和和的笑着，“一直想上您家来看看，才倒出功夫来。给二老带了点南方的水果，您尝尝。”
万父眼馋的撇了康明哲提的高档礼盒一眼，有些挪不开眼，这一看就是好东西。他轻轻哼了一声，问道：“明明呢，他不是上你们工地去了？”
阮静雯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我们聊完他就走了，没回家吗？”
万父将目光挪回到阮静文的脸上，看在礼物的面子上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你们想干什么？”
“地的事，咱们再聊聊？”
万母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蛄蛹了两下溜下炕，偷偷掀开礼盒盖子看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进去，失声喊了一句，“老头子，你快来看这都是啥啊？”
万父看自家媳妇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有点挂不住，眉毛都竖了起来，“看什么看，丢人现眼！阮老板，咱们还有什么聊的，你们不是都开工了？”
阮静雯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万母，也不知道她当众被人这么吼，心里得多难受，“您若是想租，我自然还是双手欢迎的，只是价格上没得商量。”
万父沉默下来，他抿着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手微微哆嗦着撕了一条烟纸，将烟丝均匀的撒上去，舔湿了纸边，卷起来，叼在嘴里。嚓的一声点燃火柴，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缭绕的烟雾中，万父似乎苍老了不少。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其实万明明说涨价的时候，他犹豫过，老实了一辈子，让他弄点趁人之危的事他也做不出来。但儿子又开始一遍遍说着自己在城里如何抬不起头，如何受气，如何被没用的农村父母牵连。不过是想多拿点钱，让自己在老丈人和媳妇面前长长脸。
最后，儿子甚至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万明明打小聪明，砸锅卖铁供着读了个大专，果然在城里站住了脚，还娶了个有钱的儿媳妇，是万家祖上冒青烟才出来的骄傲。如今这骄傲哭起来，万父哪里受得住，只能答应下来。
眼见着一家家一户户都去签了合同，村长也上门劝过，万父咬咬牙，生抗了下来，气得村长也不再登门。
只是等啊等啊，没等到城里老板服软，倒是等到了工地已经开工的消息，只单留下他们一家的地，长着郁郁葱葱的包心菜，被孤零零的扔在了工地中间。
村里人都戳着脊梁骨议论他们两口子，狮子大开口想要讹人家老板一笔，没想到反而被放弃了。
钱没得到，脸还丢尽了。
万父咬咬牙，老了老了，不能晚节不保，“我签。”
“老头子——”
“闭嘴！儿子都是让你给惯坏的，要不是他，咱也不至于走哪都让人戳脊梁骨！我可不想再跟着丢人现眼！”
万母这么一会儿功夫被当众怼了两次，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万父也没少惯着，越想越委屈，又抽抽搭搭的掉起眼泪来。
万父看着她那副样子就来气，“上旁边子哭去！”
万母顿了一下，抹着眼泪，快步走了出去。
阮静雯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万叔叔——”
“别理她，让她哭，一会儿就好了。走，去村委会，我跟你们签合同。”
最后一家钉子户搞定，阮静雯彻底放下心来。虽说租不下也不会影响工程进度，但那就像是脸中间的一块疤，不影响生活，但看一次就得闹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