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问:“怎么了?”
好像数分钟前,浓而黏稠的黑雾疯了似的往容念风身边涌没有出现过一般,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仍是一如既往的有耐心。只要容念风说没事,他就相信。容念风不说, 那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容念风没说话,过了会儿才瓮声瓮气地开口:“…看见你死了。”
叶星辰怔了下, 揉了揉他的头,笑着道:“没死, 活得好好的。”
“很难过。”容念风说。
叶星辰彻底没法了, 容念风每次哭完声音都是软软的,让人的心也跟着软了一片, 叶星辰哄他:“不难过,我一直在的。”
这种诡异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得多久。
毕竟是两个修士紧紧相拥, 其中一个入了魔,一个莫名其妙和鬼界有了联系。而不远处,是皱眉的范暮,欣喜的曲青,和一脸古怪的江渡。
曲青挑眉,看着容念风的背影,扬笑道:“找到了。”
“曲青,他已经全部忘记了。”范暮锢住她的手,“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鬼修。”
“嗯,是不记得了,但他的身体好像还记得呢。”
曲青毫不在意地笑笑,支起下巴,淡淡地说:“他装成修士修炼了那么多年应该挺不容易的吧?”
瞧样子是第一次吸收阴气,也是,若是早早修炼阴气的话,也不至于看起来都二十来岁了,还是金丹修为的废物。
曲青不知道在修仙界,二十岁踏入金丹境已经算是天资卓绝。
她只知道她印象里的那个鬼君,是可以很快就从十三号鬼山籍籍无名的恶鬼,成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君。是踩着枯骨,途径之处遍地都是红色的彼岸花,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他坐在高高的位置上,遮住了半张妖冶的脸的面具泛着血红色的光。一只手懒洋洋地托腮,看着在鬼界作威作福了数百年的魔族人总算低了头,说再也不会踏入鬼界一步。
彼时,她还是鬼君最虔诚的信徒。
范暮看不懂曲青现在的表情,他和曲青确实是不一样的。
说实话,他有些吃惊。
在鬼界,大鬼吃小鬼,小鬼吃更小的鬼用来修炼,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随着吞噬的鬼魂越多,鬼修的等级也会越来越高,实力强悍的鬼可以吸收比自己弱的鬼的阴气,因此也有很多鬼修会豢养修为很低的小鬼专门用来攒阴气。
或者就是这只鬼修对身旁的鬼修毫无防备,会无意识释放自己身上的阴气,算是一种示好的行为,此时就不再是实力强悍的鬼吸收实力弱的鬼的修为了,也可能是反过来。不过在鬼界,每只鬼都凉薄又自私,更别说毫无防备了,谁都是悬着心,踩在刀尖,巴不得趁着身旁的鬼睡得正香,扯过来,吞入腹中。
若非得说没有也不可能,还是有的。还有一种情况,那只鬼在求欢……
他和曲青的修为差不多,几乎每次打架两人都会吸收彼此的阴气,谁也不让着谁,有时候稍不注意,就会牵连无辜,害得跟在他们身旁的鬼背地里都怨天尤人的。
刚才曲青又和以往一样释放阴气,巨大的威压宛若重石般压过来时,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阴气不被曲青吸走。正准备反击,那种威压感猛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感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气了。
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身上的阴气在以极快的速度消逝着,寒意从脚底顺着脊背往肩上爬,万鬼哭嚎,心里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戚。后面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但前面的他却是感受过的,虽然只有一次。
那是五百年前,他见谢镜之受了重伤,本想强行吸收掉他身上的阴气,然后取而代之,毕竟鬼界的哪只鬼不想坐上鬼君的位置。却没想到遭到了反噬。谢镜之受了重伤,实力仍然比他强,他没有得到谢镜之的阴气,反倒是把自己差点弄死了。
好在谢镜之没和他计较,只是掀了眼皮,让他去给他备茶。
从此谁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但现在怎么又有这种感觉了。
曲青的修为变高了吗?
还是说谢镜之现在在这儿?
都没有。
范暮看了眼曲青,她只是愣了下,然后忽然转头,似乎根本不在意她身上的阴气在飞速消逝着,她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阴气,越来越浓,变成黏稠的黑雾,而黑雾里,浮着她曾经敬仰的、憎恨的鬼君。
她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范暮心想,原来容念风,这个金丹修士,当真是前鬼君转世而来的。
两人没有再动,一个在笑,一个在愣神,似乎难以修炼的阴气在这一刻变得不重要了一般。
直到漂亮的六角霜花在青石板上凝结,周身的空气变凉,一袭黑衣的魔修进入了黑雾里,轻轻抱住了浮在半空的人。
丝丝缕缕的黑雾散去,曲青总算看清了一千年前,遮面的半张面具下,那墨发银冠之人长何样。
曲青问:“抱着他的那个魔修,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只妒鬼吗?”
范暮没说话,但他想应该是的。
“那妒鬼不长这个样子啊。”曲青自顾自地说了那么一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你说我和那魔修说说我们前鬼君千年前那些风流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