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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皇上顷刻间便改变了主意:“朕记起来,你这里似乎还有个厉害的老仆,上回的土豆便是他照看的吧,似乎颇有经验? ”
    傅朝瑜心道妥了,因而回道:“安叔如今就在凉州,这批种子多亏他一路照看才得以保存下来。”
    皇上当即道:“既然他有天分,此事便让他帮忙,这红薯七成留下,三成带去京城交给司农卿育种。”
    方才傅朝瑜提到,这批种子足足装了有五辆牛车,不像之前的土豆仅仅只有两代袋子而已。三成也不少了,皇上想着,司农卿未必比傅朝瑜他们种地好,三成留给他们说不定还得浪费一些。
    皇上迅速拍板,用些许红薯堵住了韩相的嘴之后,迫不及待地跟傅朝瑜商量起了引导其他部族归顺的可能性。
    傅朝瑜就知道他肯定会对此感兴趣,说得也卖力。皇上偶尔还补充两句,以免傅朝瑜有所疏漏。君臣二人越说越兴奋,没多久便开始畅想周边部族不战而降、大魏国土再添一倍的美事。
    韩相张了张嘴,愣是没插一句话,最后只能选择默然。
    也罢,他争取过了,是圣上不让的。
    傅朝瑜保住了红薯不说,还让皇上增加了一笔钱用于开荒以及建。
    都护府暂定在瓜州与西南沙州之间的常乐镇附近,皇上已飞鸽传书让户部拨款、工部调人,务必在年前将都护府修缮一新。
    常乐气候与凉州相近,北有疏勒河,南边有祁连山脉,河道冲积出的平原与部分山地都适合农耕,傅朝瑜并不担心红薯在常乐会长不好。但即便凉州保住了,治所建好了,同样也还得抽调人手。
    兴许是有新粮种的缘故,皇上今儿格外大方,韩相没替京城争多少红薯,也没在人手上给傅朝瑜使绊子,傅朝瑜要什么人,韩相从不反驳。最终,傅朝瑜成功从皇上手里到了一批新科进士。这些进士如今刚过朝廷的吏部试,正等待授官,除非副都护之外,镇北都护府的其余属官丢给他们做,都合适。
    且去年来凉州玩耍的国子监监生也有好几位高中,与景渊互通书信的方爻还是二甲呢。
    就是不知道方爻愿不愿意来,西北不及京城,在许多人看来西北仍是苦寒之地,镇西都护府更是个前途未卜的地方,远远比不上富裕繁华的京都。
    傅朝瑜再三强调:“圣上让吏部处理就是了,倘若是有人不愿意来西北,您也别让吏部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皇上不以为然,镇西都护府乃是他一力促成。新科进士若有不愿意来的,未免太过鼠目寸光,即便留在京城将来也肯定走不长久。
    常乐的事情说定,剩下的便是凉州的官员安置了。
    皇上问过傅朝瑜,允他带一些官员去常乐建都护府,不过傅朝瑜一个都没打算带。凉州许多官员都是当地人,拖家带口这么多年,若将他们都带去常乐一则不方便,二则凉州才刚有起势,若是他将人都带走了,凉州日后又要如何?
    自己亲手扶上来的凉州,傅朝瑜舍不得它受到任何影响。就连纺织厂的三娘跟叶娘子傅朝瑜也不打算动,先让三娘在纺织厂待上两年,等下一批人立起来了,再来常乐帮衬他也不迟。
    商议完后,天色已暗。傅朝瑜送走了皇上跟韩相,回来之后便看到靠在墙角似闷闷不可的马骞。四下无人,马骞兴许只是在此处黯然神伤。
    傅朝瑜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马大人担忧的是何事了。
    他朝着马骞缓缓走去。
    脚步声让马骞回了回神,再抬头时却见傅朝瑜已经走到他面前了,甚至笑吟吟地看着他。马骞瞬间站直了身子,哪怕他跟傅朝瑜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了,可在傅朝瑜面前仍然放不下面子,他担心傅朝瑜会笑话他。
    傅朝瑜眼瞅着马大人脸色越来越尴尬,甚至已经准备抬脚离开了,内心好笑,干咳了一声,终于道:“马大人稍等,我这正有一桩喜事儿想同马大人分享。”
    马骞定住,喜事儿?
    傅朝瑜:“还同马大人有关。”
    马骞心中一窒,难以置信地望着傅朝瑜,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吗?
    傅朝瑜颔首:“虽然没有调令,但圣上已口头许诺了,马大人牵挂之事半月后便能定下,恭喜马大人了。”
    马骞紧紧攥着手心,只一句话,他却已经激动到手心汗湿了。他知道傅朝瑜的为人,哪怕圣旨还未下,哪怕傅朝瑜没有明说,可他也知道,这个凉州知州,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
    多年夙愿一朝实现,这感觉真是难以言表。马骞咬了咬牙,眼中迸发出狂热的光芒,甚至激动地眼眶都湿润了。他等了十年,筹划了十年,跟别人暗中比较了十年,如今终于等来了知州的调令,他原以为,自己可x能等不到了。
    傅朝瑜愣了愣,他没想到这件事对马大人来说这般重要。
    马骞回头,用衣袖粗鲁地擦拭了眼角,等缓和了一些之后才转身,轻声道:“多谢。”
    哪怕他对傅朝瑜曾经心存芥蒂,哪怕他曾经暗自与傅朝瑜比较,到如今还在别苗头,可他不是狼心狗肺之辈,他知道自己能如此顺利,定然有傅朝瑜从中斡旋。人家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小心思心存恶感,甚至还助他良多,自从圣上初次抵达凉州城,傅朝瑜便已经在替他铺路了。否则,他不会有幸被圣上召见。
    如今尘埃落定,马骞除了一句“多谢”,也想不起来更多的话。他心里明白,所以不需多言,日后傅朝瑜高升,但凡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凉州上下必定倾力支持!
    “凉州交给我,必不会让傅大人失望。”马骞笃定道,他即便输给了傅朝瑜,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知州,他将以性命起誓。
    傅朝瑜当然信,马大人身上有股狠劲儿,对身边人狠,对自己更狠,凉州风光过了,如今只需按部就班来即可,一个严于律己的知州,更能助凉州行稳致远。
    翌日,傅朝瑜召集凉州官员,转告他们自己过些日子便要启程前往瓜州常乐建都护府一事,并让他们安心留在凉州,守好凉州这份成绩。
    众人听此,内心极为不舍,但好在傅朝瑜也并非明日便离开,是以众人还没有深切的离别之感,总觉得还早。
    北边收获的那些土豆,傅朝瑜不准备都带走,李成等人种土豆也算得心应手了,土豆仍旧交给他们育种,日后攒够了粮种,略分一些给镇北诸州就成。
    要交代的事情还有很多,傅朝瑜也不打算一天时间就全说完,总归他还要在这里再留半个月,等到工部的人与属官来了,才会离开。
    傅朝瑜不急,可皇上急。
    前有两个小皇孙试图拉拢淮阳王一事,也被皇上算在了太子与大皇子的头上。他如今出门已有一月,回去还得沿途访查,少不得又要耽误一月功夫,再不启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不能认太子与大皇子一直掌权,甚至那两个丞相他也一样不信任。
    因而皇上大手一挥,决定第二日便出发。
    周景成兄弟俩直接哭了一晚上。
    哪怕皇上已经觉得自己在西北待得够久了,可是对于周景成他们而言,分别还是来的太快了,哪怕再多留一月,也还是不够。
    周景渊强忍住离愁别绪,安抚了他一晚上,可等到第二日临别之际,周景成还是哭成了泪人。
    周景渊摸了摸他四哥的大脑门,再多的难过也变成了无奈。
    皇上面无表情地等在一旁。
    他已经足够容忍了,周景文说要带几个花盆,他允了,周景成说要带他那一批武器,皇上也答应了,连这两个小崽子说要带五色土捏泥人这么荒谬的事情,他也应了。他事事顺着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老老实实回京城,以至于至今没有拿棍子,他已是慈爱至极。
    结果这两个小崽子到头来还是哭得跟死了爹似,晦气!
    周景成还抱着他五弟抽抽搭搭,甚至哭得都喘不过气来:“五弟,你要记得给我写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捎给我,千万别忘了我们,我们一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
    皇上:“……呵。”
    他允许了吗?
    周景文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南城门。在凉州这段时间,其实是他记事以来过得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他们身为皇子,身上的担子比常人要重上许多,童年时能有这段经历弥足珍贵。周景文其实挺感谢傅朝瑜的,若没有他,自己在凉州也不会过得这么舒服,而且,傅朝瑜对待他们兄弟三人一向一视同仁,连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傅朝瑜却做到了。
    看吧,其实一碗水端平,并没有那么难,只要有心便能做到。
    傅朝瑜察觉到了周景文的视线,从身后拿出了两个小盒子,分别递给这对兄弟俩。
    “这里面是我父亲从海上托人带回来的红薯种子,你们若是感兴趣,回京城之后可以先种下。”这也是傅朝瑜询问过皇上之后送出的礼物。
    周景文倍感珍惜地捧在手上。
    周景成抹了一把眼泪,也抱在怀里。他看看盒子,再看看傅朝瑜跟他五弟,嘴巴一张,又想哭了。
    “行了!”皇上忍无可忍,叫人直接将这两个小崽子捉到自己的车辇里,省得他们继续在这丢人现眼:“时辰到了,启程。”
    皇上一开口,众人再不敢耽误片刻,如长龙一般的仪仗缓缓前行。
    很快,周景渊便被落下了,只依稀可以听见孩童断断续续的哭声。
    他默默地牵起了舅舅的手。
    傅朝瑜怜惜地抱着他,安慰道:“还会再见的。”
    周景渊不舍地看着车驾,知道这个“再见”十分遥远,或许几年,或许十几年也未必。权势真是个好东西,若他如今说一不二,大可以让他们俩留下来,很可惜,如今还是他父皇执政。
    车辇上的皇上其实也有些后悔将这两个现世宝带回去,他们方才在南城门处哭了那么久还不够,如今上了车,一个仍嚎啕大哭,一个在默默垂泪。
    他们怎么就有那么多的眼泪?
    皇上摇了摇头。
    贵妃与贤妃母家权柄都不小,但他却从未提防过,不是因为他胸怀宽广,而是面对这两个不争气的东西,实在生不起什么忌惮之心。
    孩子野心勃勃不是什么好事,但是长成这样也属实闹心。
    半月之后,骏马秋风的塞北步入了一年中的盛景,凉州城也迎来了新一批客人。
    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傅朝瑜竟还在里头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杜宁张扬地下了马车,得意地看着傅朝瑜:“如何,没想到我会来吧?”
    第148章 副手
    故人相见, 欣喜肯定是欣喜的,可欣喜之余还有无尽的错愕。
    傅朝瑜怎么都没想到杜宁会过来。营造都护府是个苦差事,工部竟然会派杜宁过来?杜尚书也不阻止?傅朝瑜围着他转了两圈, 上下打量, 似乎胖了,但是眉宇之间的憨劲儿尚存,他纳闷地问:“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杜宁笑意渐收, 透着点心虚。
    傅朝瑜错愕:“你不会——”
    “没有的事儿, 我走的是正大光明的调令。我这回可不光是带着人过来给你修都护府的,还高升了,给你做副都护的。”杜宁喊得大声。
    傅朝瑜的都护是从二品, 两个副都护为副手,也是从五品的官职,虽然地方上的从五品跟京城的从五品没得比, 但是对杜宁来说决定是高升了, 越级升迁。这也就是傅朝瑜在朝中名声不好, 没多少人愿意做他的副手听他差遣,兼之杜宁托了外祖父的人脉,打通了所有的关系, 才连升几级得了这个位置。
    他外祖父极为看好傅朝瑜, 眼瞅着杜宁这些日子在京城闹腾得厉害, 对他也不抱什么指望了, 想方设法给不争气的外孙捡了这个漏。这对杜宁来说,无异于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如今圣上还在路上寻访, 未抵达京城,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先带人过来占位置了。
    杜宁对此洋洋得意, 但又言辞闪烁,不愿意多聊。
    傅朝瑜正想细究,这家伙索性耍赖到底不肯说了,转过身一把抱住后头周景渊,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许久不见啊小殿下,您还记得我不?”
    周景渊盯了他一眼,觉得他热情太过了,撇过了脑袋。
    杜宁细细地端详着这位小殿下,觉得还是傅朝瑜会养孩子,从前在京城被养得就很好,如今来了西北一点儿没被晒黑,还是这样白嫩嫩,软乎乎的。
    周景渊刚挣扎着要下来,随即便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景渊赶忙踢了踢腿,从杜宁怀里滑下去,直奔那人而去,半点不在意被他留在原地的杜宁。
    杜宁别提有多伤心了,傅朝瑜刨根问底,连这位小殿下都对他爱答不理,他怎么到哪儿都不受欢迎?
    周景渊找的人正是方爻。方才周景渊被杜宁抱在怀里时,方爻还冲他挤眉弄眼来着,可算是将这位小殿下给勾过来了。等人靠近时,方爻一把搂过周景渊,亲昵地摸了一把他的脸蛋。
    唔,手感依旧,真是怀念。
    周景渊鼓着脸将他的手拨开,想要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但是实在摆不出来了,还是扬着嘴角眼巴巴地问道:“你怎x么过来了呀?”
    方爻道:“我来镇北都护府给师兄做下手的。”
    今年科考,方爻原本仗着自己颇有才华,觉得自己一定能蟾宫折桂,然而,进士是考中了,可排名并不理想,二甲中后,在他之前的人实在有点多。若是留在京城等待授官,肯定也没有什么好差事留给他们,不是谁都有杜宁那样的好人脉,愿意倾尽所有给他铺路的。
    恰逢西北传来消息,圣上要在瓜州常乐设置都护府,如今除了都护为傅朝瑜,其他都未定下,属官等空缺了不少。方爻听此当即心动了,跟着他傅师兄肯定错不了。这批属官之中,方爻是头一个自请前往瓜州的进士,剩下的见他起头才稀稀拉拉地毛遂自荐。虽然他们听过傅朝瑜的名讳,但是都护府这种事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他们也不知道将来的瓜州会如何,如今贸然前往其实也有赌的成分。赌赢了,跟着傅朝瑜稳扎稳打,前途无量;赌输了,日后兴许就再也回不到京城了。
    周景渊听说他要去都护府当官,一扫之前四哥他们离开时的黯然,小脸重新神采奕奕起来:“这么说来,你往后都不走了?”
    “三五年内肯定是不会动的。”
    周景渊弯了弯嘴角,真好,方爻这家伙果然言出必行。去年他答应了今年要来,今年不仅来了,甚至还要住下了。周景渊抱住方爻的脑袋,一时间生出了许多责任心,决定日后要好好照顾方爻他们。这毕竟是他交的朋友,来西北也多多少少有他的缘故,必须得照顾好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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