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这里多远?”张树先问陈朝瑞。
“有地图!”他一招手,边上有人把东西捧上来,日本本州岛像是一个弯弯的月牙,石见国地处内弯下方,相当于偏西南的位置,同时沿着海。
至于更广阔的区域内那是细细密密的分出了许多个小框框,这一个框里面就是一个大名,这算好的,不好的情况是那个框框里面到底谁是大名可能现在还在打仗决定。
名字陈朝瑞也不会一一去讲,讲完了也会忘记。
“诸位请看,如今的情势是以石见银山为中心的石见国属于本州岛最为繁华之地,出了石见国向东有武田信贤、山明政清、细川持久等许多个大名,这些人中,有的原本并不是守护大名,而只是下面的守护代,
但当下的日本正处于某种礼崩乐坏的秩序之中,分家篡夺主家、家臣消灭家主、农民驱逐武士的局面“蔚然成风”,他们称之为下克上。
新川氏的代表人物新川成春便是这样的人。
加上武田信贤、山明政清、细川持久这些人都只是寻常之辈,在治国、治军、治人之道上并没有什么才能,根本掌控不了自己领地内的情况。
这便让新川成春这个原来的家臣有了暗中行动的可能,这几年来他在日本民间不断煽动明日对立,把温泉津的繁荣、京都的破败渲染为大明对日本的掠夺,并聚集了一大帮人,这些人自号武士,誓言要保护日本。
至于说他们具体在哪儿,这一点我也派人去寻访过。
新川成春手下的武士并非是某个国家的感觉,而更像是一个教派,他们设有不同的堂口,分布于各国境内。这也使得我们完全剿灭他们更加困难。”
陈朝瑞这番话说得应该是比较明白的了。
顾鼎臣摸了摸下巴,“如此说来这个新川成春并非无能之人,依我看,现下各国大名包括在京都的足利氏对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明面上不能直接反对大明,但暗地里有人组织这样的乱军,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朝瑞点头,这个姓顾的虽然有些自傲,但似乎这份自傲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张树一听也觉得有道理,“而且刚刚也说了,幕府将军对日本全国根本没有控制力,所以咱们想要找个说话算数的去处理遍布各国的乱军堂口,都找不到。”
陈朝瑞只能一番无奈的笑,“下官倒也联系过各国大名,但是他们会打上几场败仗来交差,实际上就是不出力。”
“那他们是一伙的啊!”马胜终于反应过来,“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干掉!”
顾鼎臣建议,“元帅,直接兴兵要铲除所有人并不明智,这只会使得所有人联合起来。不若这样,此次我军只以讨伐新川氏为名,和各国接触过程中,则是持‘帮助驱乱’的名义,以此达到分化的效果,下官估计就算这些大名他们心里头都明白,但要和新川氏联合,这是需要胆魄的。”
这样就是有的人敢,有的人不敢。
这不就分化了么?
陈朝瑞眼睛一亮,这家伙是真有料啊!人还是得多读书!
马胜则叫唤,“要是这帮人表面答应,暗中埋伏呢?”
顾鼎臣手掌重重一顿,“这样正好可以直接铲除,扩大石见国的范围!但过程中则要加强防备,行军之时要相互照应。好在这个岛国不大,不似在大明,疆域广阔之后,大军救援路途就要一个月。”
张树想了想,“大的方略应当不错。不过具体地形还要继续摸一摸。这几日多派些人出去。”
第九百二十二章 逆耳忠言
日本的战事正在进行之中,
但如果身处江南则完全不会觉得这个国家处于战乱。
从江宁到松江,从嘉兴到宁波,这片土地正在火热之中。
尤其九、十月份即将临近,已经要到每年收获棉花的季节。
摘棉花虽然不是多赚钱的活计,但是至少不是搬重物的活,使得很多女性能够加入劳动,于是乎没到这个季节前,
各种植大户就开始提前组织人手,只等时间一到,立马投入‘战斗’。
江南地区的棉花种植是随棉纺织业的兴盛发展而起,大明开拓了海外市场以后,棉衣、棉裤等各类棉纺织品一直处于高需求状态。
因为关乎到无数百姓的生计,所以应天巡抚、新建伯王守仁都会每年抽出时间到田地、码头、船厂等地方实地查看,
看着南京长江码头千帆林立的场景,他就知道今年的棉纺织品仍然畅销,这便意味着农户手中的棉花能够卖出高价,
于是乎便又是一个平平稳稳的肥年。
这其中最大的棉花收储大户自然就是南洋公司,而地方上的豪商则争相成为南洋公司的‘下游供应商’,凡是争到这个名额的,哪怕十几年前默默无闻,但现在也必定富甲一方。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这样的。
但王守仁今日从码头回府,便骤然听到府中参政紧急禀告,此人也是个壮年男子,平日里挺稳重,但今天却有些微微的慌张,
大热的天,他还不等王守仁坐下喝口水,便追着到屋里,急说:“中丞,现如今锦衣卫已到江南,他们以常州、苏州、松江等地十余户富商存在‘私铸钱币’的罪名,广布校尉,并将这些人全都抓捕,致使民情大恐!!”
王守仁已经五十五岁了,历史上的他是在三年后逝世,但其实在去世之前就已经身体不好,像此时就有些虚弱,尤其高温天气,寻常人炙烤一番之后脸色通红,但他却是泛白。
行动之间也不十分轻松,总是要扶着什么,然后走到躺椅上坐下,轻轻咳了两声之后,再慢慢将气喘匀。
随后略带忧愁的手:“具体说说你看到的情形。”
此人辩道:“朝廷要推行货币革新,这一点属下能够理解,不过贸然行此大事,手段怎能如此激烈?所谓事缓则圆,杀掉了这些人弄得江南一地鸡飞狗跳,事情就能办成吗?
中丞,眼下正是棉花的收成季节,这些富商都是重要的收储商,一下子将这些人全部扫清,今年农户手中的棉花谁来收?不少人本身就是提前几年订了契约,只供给某一家的,现在人没了,能不能毁约供给其他人不知道,就算能要供给谁也不知道!这么耽搁几个月,一切就都乱了!
属下一路从松江向西,锦衣卫如此抓人,沿途百姓担忧还只是其中之一,更有甚者,这些商户的生意触角遍布各地,甚至包括不少外商,只惩治一两人还行,现在一下子抓了十几人,可以说影响巨大,如今也是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属下敢说,不出半月,各地衙门都要片纸入京师,届时还不知有什么新的乱子要出来呢!”
王守仁沉默不语,
他这一生可说是履职尽忠、为国为民,而且深获天子信任,有的时候,与其说是有君臣情分,倒不如说更有私交之谊。
“皇上,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呢?”王守仁也皱眉呢喃了这么一句,随后又问:“文德,你可去仔细了解过,这十几个富商,确实都有私铸钱币的罪行吗?”
“属下去问过,但现在锦衣卫是生人勿进,要想打听就是一句‘锦衣卫奉旨办案’。而且扬州的事不知中丞想过没有?”
王守仁知道,“你是说吏部尚书之子王朝需一案?”
“不错,据说前段时间天子微服不夜城,及至有此番厂卫探查商人乱政之事。要说朝堂之上真有能人,这个风声一放出来,再加上王朝需之案,现如今各地官府不要说为商人说上一句话了,根本就是唯恐避之不及!”
这个被唤文德的壮年人嘴巴‘啧啧’赞叹,这手段,狠厉、迅猛,真是叫他大开眼界。
如此一来,商人被‘剥离’出来,其目的还是在于要将货币改革推行到位。
现在江南的市面上已经开始流通新钱币,拒绝新钱币的处罚案子还是王守仁亲自办的。
这个节骨眼,各地官员都要禀报自己的‘成果’,否则就容易面临皇帝的怒火。
“朝廷有朝廷的考虑,皇上也总是要顾大局的。”王守仁还是选择相信,“至于你说的……老夫相信朝廷亦有所考虑。”
“那当下之局何解?”
王守仁略作考虑,道:“江南之地豪商富户岂止这么几家?剩余还有不少。巡抚衙门可明发文书,要求各地知府、知县动员鼓励这部分人,先行收购农户手中的棉花,再由官府出面联系南洋公司。
若是顾虑此时敏感,不太愿意走近这些商人,就以巡抚衙门的名义来做。为了百姓,老夫担些干系也是理所应当。非如此,也不足以报效皇恩!”
他的这个属下被他这份赤诚忠心和为民纯朴之心所感动,因而有些许冲动,“中丞,您是皇上敕封新建伯,皇上对你的信任绝不低于朝中任何一位重臣。
可现如今朝堂之上张秉用把持朝政,任用奸佞,为逢迎圣意,他们只会鼓吹货币改革的重要,根本不在意改革之下的累累白骨!
属下也不是说改革不行,只是方法有待考量。中丞代天牧民,好在江南一地是全国富饶之地,江南之乱尚有解,其他地方的百姓呢?”
说到这里大约是有些动情,他跪了下来,言辞恳切,“中丞,您一直教导我们,出仕为官,要辅助君上,造福于民。如今朝廷之政虽是好心,却为害于民,属下也不信,皇上千古仁君,便是一句逆耳忠言也听不得!”
王守仁躺在竹椅上,脸上并无其他表情。
不一会儿,外面来了一个蓝袍小官,他手持一本文书,近前俯首,“中丞,是京里的消息。”
“念。”
“是。正德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七日,皇上于奉天殿宣召群臣,共议货币改革之事,内阁诸员、各部重臣都详禀改革之进展……”
王守仁就这样细细听完,
随后说:“皇上天纵之才,柄国二十一年,政务方略并无大的错乱,但这次货币改革之策确属激烈了。”
壮年男子听到这句话心中略微安稳下来,至少上司是赞同了他。
“中丞,仔细想想,朝堂上下,京中内外多少人是欲奏而不敢奏,放眼天下除了中丞,皇上便听不到真正的逆耳忠言了。”
王守仁静静道:“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现在朝堂上推动货币改革的声音是如日中天,各方都在报告好消息,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心也在这里,所以别人说的什么新建伯根本没有意义……他也没有这样自视甚高,理性的说就是讲什么皇帝都不会采纳的。
“有些话说出来就要一锤定音,否则不仅无用,而且会坏了大事。文德,你不若到京师走一趟?”
王守仁心思谋动起来,这次货币改革之后定会满地鸡毛,虽然成功也是惨胜,如此局面就得有人出来担了这个干系。
谁呢?
第九百二十三章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放眼全天下,此时推进货币改革最为‘激进’的地方一定是扬州,扬州知府王朝需已经被刀架到了脖子上。
现在皇帝的态度也很简单,吏部推荐到扬州的人全都准奏了,就看你们能干出什么。
王琼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也不会再顾什么大面子,肯定是将那些个自己人派到扬州去。
扬州就是三县三州,王朝需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也是拼命了一回,他日日不在府衙中闲坐,而是到各个县衙当中去亲自督办。
但是半月前,朝廷改制,决定不再承认原先民间私铸的钱币,这对于很多老百姓来说是绝对的损失。
于是乎不仅是上面无数双眼睛看着他,就是下面的老百姓也群情汹涌的看着官府的作为。
他这一关可实在是不容易过,
这个世上,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一封请罪疏就想轻轻揭过,哪有那么容易得事?
更何况,皇帝还没说饶了他呢。
七日期限已到,
按照圣旨,内阁三位阁老,在京六部尚书、侍郎,大理寺、督察院、少府、总理外务部、产业部正副贰官都要入朝禀奏。
除此之外,像越国公、博望侯等存在感比较高的勋爵同样需要列席。
当然了,还不能少了一个最为标志性的人物,
皇长子,福亲王载垨。
皇帝并不经常组织这样规模的‘会议’,所以仅从这二十多人的规模上也该知道这次的事情不算小事。
内阁首辅张璁知道,这几年来他的阁老之位一直被人惦记,再加上他行事比较激烈,得罪了不少人,于是朝中有的是人要他倒台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