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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明谣把人背到车里,开到郊外的河边,吹了三声口哨。
    船从暗处开过来,停在她们身前。船夫将湘湘抱进去,出来与贺明谣说话:“你不走?”
    “还不到时候。”贺明谣看向船里昏睡的女孩,“有劳了,请务必安全送到。”
    “放心。”
    船逐渐远去,淹没在浓雾中。
    贺明谣立在岸边,望着平静的水面。
    希望你此去平安,断不可回头。
    ……
    贺明谣回家换了身衣服才回到医院,病房没开灯,凄清的寒夜,压抑的房间里,只有自己和此生最厌恶的男人。
    贺家满门就只剩自己一个了,曾经无数次想一死了之,可家仇不报,有何脸面见泉下老小?国仇不报,尸首埋于地下,任日寇踩踏如何安眠?
    她抬起手臂抱住自己,站在窗口仰望夜幕中的明月,皎洁的月华铺在身上,似乎,也没那么孤独了。
    杜兴这一夜都没醒,早上,贺明谣又给他打了针安眠药,离开病房,和小弟们说出去吃点东西。
    他们要送,贺明谣拒绝:“不用,情况特殊,在这看护好他更重要。”
    她的车后备箱还放了一件大衣,将衣服换上,头发披散下来,戴上墨镜,来到一家私人银行,把钥匙和印章交给工作人员,去开了个私人保险柜。
    保险柜里放有一个装有电台的小箱子和一本《共.-产.主义宣言》、一本《资本论》,以及这一年多以来收集到的部分情报,用以诬陷杜兴,让他也尝尝被刑讯的滋味。
    贺明谣将所有东西取出来,装进皮箱里,一起拿回家。
    她进了杜兴书房,将一台缝纫机挪开,拆掉下面的两块地板,下面是事先挖好的暗格。她将书籍和证据放进去,重新封上地板,用缝纫机压住,再将电台裹进被褥,塞到衣柜最上层。
    全是杜兴从来不会碰的地方,就算他回来,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做完一切,贺明谣到卫生间洗洗手,又用凉水扑了把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触碰青紫的嘴角。从前杜兴怕暴露本性,只在衣服能遮挡的部位动手,这次气急攻心砸在自己脸上,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贺明谣用力地按了下伤口,感受一丝一毫清晰的疼痛。
    这些年所受的痛与屈辱,是时候要他加倍奉还,她要让他连摇尾乞怜的狗都做不成。
    ……
    贺明谣再次回到医院,没想到病房空了,走廊的小弟们也不见踪影。
    她慌忙去找护士:“304的病人呢?”
    “出去了。”
    “出去了?”
    “是的,这么重伤让不要动弹,非不听,把我们通通骂了一顿,就叫人推轮椅离开了。”
    “去哪了?”
    “不知道,我们也不敢问。”
    他那气性,一定是去红公馆找杜召了,贺明谣立马要赶过去,刚下楼梯,停住了。
    自己不能去,否则更添杜兴的怒气,又要记在杜召头上,她紧握拳,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要捶墙,有护士上来,立马松拳头,佯装勾了下耳边的头发,朝对方客气地点下头,微笑走下去。
    ……
    办法都用尽了,就是审不出一个字。
    日本人正拿杜召没办法,没想到重伤的杜兴来到红公馆,自告奋勇:“他是我哥,让我带回去审,五天,绝对给个交代。”
    当天下午,杜召就被押到亚和商社。
    杜兴打了两针止疼药,缓和一些身体上痛苦,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才让手下推着轮椅进审讯室。
    他停在杜召面前,抬手示意小刘退后:“五哥,藏得真好啊,连我都骗了。”
    杜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说实话,我一直对你有所怀疑,可有时候看你那个狗样子又觉得多想了。”杜兴自己转动轮子,离他近些,“你怎么和共.-党搭上关系的?就算是卧底,难道不是应该重庆的吗?你到底为哪边卖命?还是说?双面特务?”
    杜召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道:“谁跟你说我是共.-党?”
    “不是吗?”杜兴笑了,“你可以不承认,像来过这里的每一位你的……同志那样,时间一到,大不了让日本人治我个失职,但这几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杜兴用手指抠他腹部的鞭伤,“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全拜你所赐。”
    杜召咬牙,一个声不吭。
    杜兴歪脸看他强忍疼痛的样子,更加兴奋地笑:“忍,继续忍,我真喜欢看你强撑的模样。”说着,手继续往里肉里戳。
    杜召疼得浑身冒冷汗:“你也就这点能耐。”他看向杜兴的空荡荡的裤子,嗤笑一声,“不知道弟弟妹妹们看到你这幅样子,该作何感想?以后他们从国外、香港回来,问你这腿怎么弄的?你怎么说?”
    杜兴死死瞪着他,手下更加用力。
    杜召绷紧腮帮子,从牙缝里发出声音:“你这条没用的狗,以后真就只能在地上乱爬了。”
    杜兴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地攥住他的衣领:“到这个地步还这么猖狂,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杜召盯着他的双眸,忽然咬住他耳朵。
    杜兴疼得对他又推又捶。
    后面的小赵和小刘见状赶紧过来拉阻。
    杜召咬得死死,把杜兴半块耳朵撕了下来,远远吐出去,鲜红的血沾满下巴。
    杜兴疼得倒在轮椅里,不停地抽搐。
    杜召看他痛苦不堪的丑态,笑道:“赶紧拾起来接上,说不定还有救。”
    杜兴捂住耳朵,气得牙齿打架,脑袋都快炸了,目光无意扫到一旁桌子上的小刀,停了两秒,再侧眸阴冷地盯着杜召,瘆人地笑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小刘,去找个会凌迟师傅来。”
    小刘愣了一下,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一时没敢吱声,他来亚和时间不长,还没见过传说中的凌迟,最惨烈的还是去年十月抓到的一个中统,被活生生扒了皮,放盐水里泡死了。
    光想想,他这心里都梗得慌,杜召先前待自己不错,用这样的刑,未免太狠了:“杜经理,真要?”
    杜兴缓缓转头看向他:“怎么?舍不得?”
    小刘被他盯得汗毛直立:“没有!”
    杜兴的助理死了,这是个上位的好机会,小赵见状,赶紧弯着腰一脸谄媚道:“杜经理,我去,我认识会这门手艺的。”
    “要老师傅。”
    “是。”
    杜召无所畏惧地看着他:“不亲自动手?”
    “我怕两刀给你割死了,你可不能轻易就死了。”杜兴松开鲜血淋漓的残耳,滑动轮椅重回他面前,眼珠子血红,视线落在结实的小臂上,“就先从手开始。”
    “五哥啊,你让我变成个残废,咱们两兄弟同甘共苦,你也跟我一样吧。”
    ……
    新年的第三天。
    邬长筠静养几日,再也躺不住了,她将自己化成老叟的样子,趁傍晚胡同里人烟稠密,混进去,偷偷潜入陈修原的小院。
    他还没下班。
    邬长筠在暗室躲了半个多钟头,听到下面的开门声。
    她多藏了一会,直到完全确定周围没有第二个人后,才悄悄出了暗室。
    陈修原正在厨房煮面,忽然听到楼上传来敲地的声音,轻轻的,只一下,叫他一时未多想。
    紧接着,又是两下。
    陈修原立马关了火上楼,刚从楼梯迈上去,被藏在墙侧的邬长筠攥住衣服:“嘘——”
    陈修原反拉着她转了圈,压着声道:“没事吧?”
    邬长筠顾不上寒暄:“杜召被抓了。”
    “嗯。”
    “怎么救?”
    陈修原一时无法回答,太多眼睛盯着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见那些藏在暗处的同志们,更别说商量对策。
    邬长筠见他沉默,双手握住他的手:“不救了?”
    “不是,要等机会。”
    “等到什么时候?”
    “我知道你着急,但这件事急不得。”
    “他被转到亚和商社了,我要去劫狱。”
    “你不要冲动。”陈修原眉头紧皱,“之前我们在沪江的同志不是没有过劫狱行动,结果呢?日本人为什么放心把他交给亚和商社?那的地下牢狱建得错综复杂,自己人进去都得懵。劫狱的结果只有一个,全军覆没。”
    “我自己去。”
    陈修原无奈地看着她,声音低沉下来:“当年杜召为什么帮红豆解脱?自从亚和商社成立,我们被抓进去三十三名同志,营救过八次,没有一次成功的,没有一次!”
    “下药呢?看管的那些人,他们肯定要吃饭的。”邬长筠急得语无伦次起来,“下水道,还有下水道,通风管,下水道,都可以试试,不需要你们,我先去探探路,说不定——”
    陈修原直接打断她:“没有人比阿召更了解那座密不透风的铁笼,你以为他想眼睁睁看自己的同志去死吗?如果有希望,早就做了。”
    邬长筠握紧他的手臂:“那就不管了吗?”
    陈修原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只能等再次转移,找机会营救。”
    “要是不转移呢?”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敲门声。
    陈修原捂住她的嘴,用手比划,示意她到暗室躲着。
    邬长筠瞬间冷静下来,点点头。
    来的是亚和商社的人,杜兴刚提拔上来的新助理小赵。
    他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冲陈修原点了个头:“打扰了。”
    “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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