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张良铺开绢帛,韩念便知他要写信,立即就想过去替他磨墨。可惜张良速度更快,他滴了水到砚台上,拿起一块残墨飞速磨了两下,然后提笔疾书。
很快,张良把笔放下,将湿漉漉的字迹晾干,把信塞竹筒里交给韩念:“尽快把这封信送到韩信那里。”
韩念接了竹筒,一句废话都没有转身出营帐,去找成信侯豢养的驿卒。估摸着与刘邦约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张良也起身,径直去了刘邦的王帐。
刘邦正坐在炭炉边烤肉,比起将士们的凝重,他看上去格外放松。张良一进去,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便知刚刚有大批武将来过。
“子房,来!”刘邦看到他,爽利的把刚烤好的羊腰子递上去。
“还是大王自己吃吧。”张良微笑婉拒,膻腥之物并非他所爱。
刘邦嘿嘿一笑,把羊腰子送到自己嘴边,不忘自己捧场:“这可是好东西!”
一旁的刘盈见状,微微有些吃惊。
旁的臣子虽也与父王笑闹,但更多时候还是充满了对君上的顺从敬意,但成信侯在父王面前,似乎并无多少惧意,这一君一臣,反而像是默契的老友,哪怕樊哙姨父和父王在一起都没有这种感觉。
刘邦吃得满嘴流油,一边道:“再有两日,韩信、英布、彭越、刘贾的军队就能与我们汇合了,七十万汉军打十万楚军,多久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70章 救骨肉弱体赴垓下
“就这个月了。”张良站在火盆边,平静的回答。见刘邦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张良浅浅一笑:“大王叫我来这里,只是想问这个吗?”
刘邦瞟了他一眼,抹了一下嘴巴,说:“子房,寡人心里担心的事,你还不知道吗?”
刘盈只以为他在担忧即将到来的大战,听闻那楚霸王的士兵各个勇猛,曾在巨鹿以几万兵力破了二十万秦军。哪怕他听到汉军有七十万士兵,刘盈也觉得不够。
正在暗自替父亲担心,却听到这位儒雅贵气的成信侯淡然开口:“韩信毋需担忧,大王前两次是怎么夺走他兵权的,这次依然可以如此做。英布性多疑、善变、意志不坚,战场上能为名将,但却难以在朝堂上斡旋。唯有彭越,重信守义最得军心,他手下那几万人唯他是从,想夺权很困难。”
刘邦点点头:“你与寡人不谋而合,那依你看,将来该如何对待彭越呢?”
刘盈一惊,他们忧虑的事竟然这样远……默默想了一回,他明白了自己与父亲的差别。
若他在父王的位置,他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看到父亲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言谈江山大事,刘盈顿时有些萎顿,他大概是永远没办法成为父亲这样的男人的。
“彭越的义气是他的立身之本,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以大王心智,必然知道该如何做。”张良神色淡然,眸中闪过一丝悯然。
刘邦吃完东西,擦了擦手,问:“你是否觉得寡人翻脸无情,过河拆桥?”
“从古至今的君王皆是如此,兔死狗烹。”张良微笑着直视他,刘邦脸色微变,随即又听张良道:“唯有如此,才能坐稳九五至尊的位置,心慈手软的人,当不了皇帝。”
刘邦一思量,认同:“是这个理。”
然而话锋一转,他犀利的问:“你既知晓寡人心事,不怕寡人将来也如此对付你吗?”
“当年在薛城,大王深夜来见臣,臣已将此生所求都告知。”张良弯了弯唇:“大王所求,亦是良所求,所以良愿跟随大王成就王业。既是风雨同舟,大王又怎会对付臣?”
“人是会变的,”刘邦深深的看着他:“当初寡人从芒砀山起事时,想的也不过是做个君侯,那时还觉得自己所愿遥不可及,可当寡人拥有了第一支军队时,寡人已便不满足于此。子房,寡人是如此,你是如此吗?”
刘邦不动声色的试探,张良丝毫不为所动,他从容道:“当初所愿,亦是现在所愿,良从未改变过。臣为之所牺牲的,大王应该都明白。”
他为之牺牲的……刘邦想起来,身躯一震,猜疑尽去,只剩钦佩。
当初他势微,张良拒绝强大的项家,选择了一条不辨明暗坎坷曲折的小路,这是张良最初的牺牲。
过往诸多事迹不提,只论如今,张良不顾他在楚营的女儿,鼓动他发兵击楚,邦便觉得敬佩。
张良的所愿……张良的所愿,刘邦有些羞愧,起身一揖:“子房有圣人品格,刘季自愧不如。”
“大王谬赞,臣哪里敢比肩圣人!”张良摇头失笑,觉得刘邦实在太过夸大。
顿了一下,他又道:“若论圣人,当属大王,给苍生带来福泽和安宁的人,才是真正的圣人。”
当初那么多豪杰,理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人,只有刘邦和尉缭。刘邦想要的王图大业,和百姓牢牢捆绑在一起,不容割裂。
聪明人的夸奖总是更容易让人高兴,刘邦顿时喜笑颜开,在张良肩上拍了一下,笑道:“寡人疑心病重,子房不要介怀!”
他这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反而多了些无赖的坦率。
张良微笑,项羽恐怕是绝对做不到如此的。想到项羽,张良眉心微蹙:“臣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