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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都清楚他耽搁在这里多么危险,她饶是对他有再多的恨意,也不想他是因为自己落败,厉声劝阻:“什么最重要你心里最为清楚,不要为着我,将来必然要悔不当初。”
    “我不后悔。”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忽地又扬眉笑起来,“你这样说话,我只当你是怕我死在小皇帝手上。”
    她不吭声,无可奈何地闭上眼,在她看来,他可以死在战场上,死在夺取皇位上,唯独不该因为她死在这里。
    他却蹬鼻子上脸,将药碗凑到嘴边,作势要喝下去,揶揄道:“用手喂你若不肯喝,我便另辟他法了。”
    她大惊失色,忙睁开眼瞥他。
    眼见得逞,他也不再嬉闹,重新舀起汤药喂给她,看向她的目光荡着波澜,“带你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反思过往种种,翻来覆去地想,才明白是我对不住你,我虽救下你,却拉着你坠入另一种深渊,我不能说要你忘却过往那些日子,只能告诉你,咱们将来日子还长得很,你只管看我往后如何待你。”
    头一回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才发现交心才是这世上顶难的事情,可他不怕艰难,只求有再来一回的机会,也不顾面红耳赤,曼声道:“你且瞧着吧,我若是对你好,可要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你手边,你要快快养好身子,才能好好消享。”
    她怔怔的,竟第一遭发现自己的冷血绝情,对于他的许诺、他的讨好,竟完全无动于衷,可是心里也不由遗憾,若这些话能早些听到,或许他们俩就不该是今日这般。
    一碗汤药灌下去,身上好受了些,原本压在心头没发出去的烧灼感也有减退,只是觉得愈发困倦,连睁着眼睛都觉得费力,整个人飘飘然的,只想沉沉睡去。
    裴瞬出去询问郎中她的状况,她迷迷糊糊地,总觉得不大对劲儿,明明身上的疼痛感都消失了,但一种莫名的、不受控地无力感席卷全身。
    她试图挪动身子,但浑身不听使唤,摇摇欲坠般往下沉,只当自己要死在当下,死在这儿没什么不好,还能立即见到父亲和母亲,只是还放不下一个人,她唯一对不起的只有皇帝,回回利用他,回回辜负他。
    她平静又焦急,最后还是所剩无几的求生欲战胜了一切,拼尽力气抬手,拽住了帘帐,濒死之人的力气不可估量,她垂手砸下去的时候,竟带掉了帐上的帘钩。
    “哐当”一声响,她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裴瞬闻声赶进来,望见垂落的帘帐将整个架子床覆住,只露出床侧的半截手臂,他慌了神,猛地推着轮椅扑到她跟前,双膝撞到床沿,完全没有知觉。
    他颤着手掀开帘帐,煞白的脸、紧闭的眼、没有起伏的胸腹,样样都叫他胆裂魂飞,忙低头凑到她鼻间,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
    这点气息足以拉回他,他恍然回过神来,发了疯地冲外高喊:“来人,快来人。”
    那郎中连滚带爬地进来,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了,拉过她的手臂把脉,“适才施针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病急了,这位爷容小的仔细看看,莫要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又被烈火炙烤,简直一刻也呼吸不得,只能喘着粗气一遍遍地唤“姜涟”。
    那郎中医术不精,单单把脉瞧不出病症,再要扒开眼睛看,手指碰到鼻尖时,竟发现眼前人已然没了呼吸,他呆滞着收回手,吞吞吐吐道:“她……她死了。”
    裴瞬闻言目眦俱裂,一把扯过他贯倒到床边,面目狰狞,恶狠狠道:“再给你一回机会,好好医治,她若死了,你一家妻儿老小也活不到明日。”
    “爷,这位爷,您别为难小的。”那郎中声泪俱下,不住地磕头。
    他的心如同被捅了个对穿,有什么随着鲜血淋漓不止,什么也听不进去,俯身将她从床榻上抱起来,转头叫承安,“他是庸医,医治不好王妃,咱们立即去寻别的郎中,实在不成,直冲进皇宫去,召太医们来医治,本王不信……不信没有人能医治……”
    说着,他的眼中已经盈满泪水,失去所有气力,连抱她都觉得吃力,还没将她挪到自己怀中,自己倒先倒下去,他伏在她身旁,絮絮叨叨地说对不住,“摔疼你了是不是?怪我,是我没抱住你,你这样轻、这样轻,我怎么能没抱住你呢,我真是该死,我真是。”
    承安来拉他,唯恐他发现其中异样,不叫他接近她的身子,“王爷,王爷撑住,还有大业等着您呢,您现在不能倒下。”
    裴瞬甩开他的手,无比清醒地端量他,连连诘问:“大业?什么大业?还有什么大业?”
    承安嗫嚅着,因为这都出自他的手,自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裴瞬转头去看她的脸,熟睡般安稳,他始终不敢相信她的猝然长逝,明明适才还好好的,关心他怎么没去悬北关,又受了他的戏弄老老实实喝下汤药,那样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转头就没了?
    他看不见承安说的千秋伟业,满眼只有她,不管不顾地过去抓她的手,又忘了双腿不便,直接跌倒在地,他抓住床沿缓缓爬过去,不容任何人扶她,一点点挪到她身边。
    等抓住她的手,他心底那根绷着的弦终于断了,手心里的冰凉告诉他,她真的死了,可他不死心,双手合作去搓她的手,但是怎么搓也无济于事,她的温度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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