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碰硬可不成,她呀,得迂回着来!先潜伏到钰灵身边,再细细打探府君的消息。
来的路上,潘垚就已经细细盘算好了,这钰灵小姐是最好的人选。
一来,她修为不精深,发现不了自己的异样。二来,钰灵是妙清道人的闺女儿,她知道的事情指定多!
旁的不说,她都能赶在妙清道人发话前,事先捉了狐妖,给妙清道人排上一出戏,就为了说自己的决绝,说自己的爱情观,说明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潘垚纵身一跃,特特还在脸上挂上凄凄惨惨的淤痕和泪痕,瘦尖的脸蛋,眼睛水汪汪,任谁瞧了都得道一声可怜。
风呼呼地耳边刮,潘垚闭眼。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份的工作,必须得好好表现!
……
第238章
七星宫极美。
时值冬末春初, 摇山仍是一片枯寂,四处能见冰雪化了春水,浅浅的白混在污泥之中, 仍有萧索之意。
偶尔有知春的杂草冒出了头, 为这一片枯寂之地添几分新绿之意。
七星宫却不一样,只见屋舍连绵, 淡蓝色的琉璃屋瓦,白玉铺就的地板,雕栏画栋, 飞檐斗拱,百花盛开,绿树成荫。
缥缈无垠的江波和天空一色, 有白雾笼罩其中,当真是三步一景,十步一亭阁,此处美得不似凡间。
和这恢弘的景致不一致的是,这一处极静,时不时有穿着一色衣裳的宫婢走过。
可众人足底轻轻, 头部微微低着,与其说是人,更像是摆件。
会动会做事的摆件。
鸟语花香, 鸟儿的鸣叫是这一处唯一的动静。
一顶鎏金的红轿子从西边方向踏来,有香风阵阵,潘垚抬头瞧去,只见天上有花瓣落下,或红或粉或白。
鎏金的轿子华美异常,此时夜色将黑未黑, 正是黄昏时候,轿顶一颗宝珠发出晕晕之光,隐隐能见轿子里一女子轻轻扶着额,手肘靠在镂空的轿窗上。
夜风将珠翠的珠链吹拂,有叮叮的脆响,也将她如纱的衣诀翻飞。
风鬟雾鬓,无意间垂眸看来,眼波慵懒又无甚波动,只见她眼距稍宽,不笑之时更显面容清冷。
这一幕端的是美人坐云端。
可惜就是心不好。
“阿垚,可不敢这样抬头瞧,”旁边,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圆脸小娘子拉了拉潘垚,眼里有惊惶一闪而过,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
潘垚低头瞧去,就见她的手还拉着自己的衣裳,因为用力,指尖微微有些泛白。
“我知道我知道。”潘垚弯眼笑了笑,语气轻快,也小声却又难掩兴奋。
她像没见识的乡下丫头头一次见到世面一般,瞧到来人有几分倾慕,几分陶醉,踩着云雾飘飘找不着地一般的虚幻,几乎是要捧着脸蛋放星星眼了。
“我就是觉得小姐生得好漂亮啊,我从没见过生得这样好的小姐,跟天上的仙女一样,这才贪看了两眼。”
“不不,不是好像,就是仙女儿!”声音铿锵有力,还捏了捏拳。
苍耳瞅着潘垚,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她脑袋一垂,倒是不再说什么了。
罢罢,她自己才来这儿时,和这傻丫头又有什么样?
再等一段时日,这傻丫头便知道了,小姐瞧着貌美如仙,性子却不是好的,也不是那般容易琢磨的人,上一刻还笑吟吟地待人亲近,下一刻却翻了脸,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还要无预兆。
苍耳想起了冬风姐姐,圆眼睛一垂,有黯淡和不安的神色闪过。
“咯咯咯。”这时,前头有一阵女子的笑声传了过来,垂头的宫婢将头低得更下去了些。
“你这小丫头,倒是心性直率,”只见轿子之中,如白玉一般的纤手轻轻一击掌,抬轿的四人沉默,动作却默契,如一阵香风袭来一般,转瞬之间,好似远了去的轿子又往回。
珠链叮叮叮的脆响,纱幔拂动,钰灵穿一身红衣,漫不经心地撩眼看了潘垚一眼。
“是新来的?”
潘垚激动,“恩!”
钰灵将潘垚的样子瞧了个清楚,有些意外,“倒是生了副好皮囊,今儿起,你去清平宫做事。”
“真的吗?谢谢小姐!”
就一个丫头,瞧着这倾慕自己的模样有些可心,这杏眼依赖又信任地瞧人时,让人心中有几分舒坦和自得,钰灵瞧着小丫头因为惊喜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愉悦。
她已经许久未有这样单纯的愉悦了。
果然,这小兽一般的眼睛,瞧着就是让人舒坦。
这样的眼睛,有朝一日要是染上痛苦、恨意、怨怼……啧,只想想,她的心中便有一股期待。
旁边,已经有人尽职地将潘垚的来历说了说。
待听到人是悬崖上跳下的,跳下之时瘦骨嶙峋,身上也没个好皮,受尽了家里人的薄待,养了小两月,这才有今日能见人的模样。
钰灵有些诧异,细长的眉毛挑了挑,上下瞧了瞧小丫头几眼。
只见杏眼黑白分明,许是因为激动,水汪汪的如蒙了层水雾,瞧着自己时有喜意,有信赖……
啧,都吃了一趟罪了,还是这般天真。
罢罢,她就宠一段日子吧。
“叫什么名儿?”
“阿垚,我叫阿垚。”
“阿垚?姓什么?”
“就是阿垚!”小姑娘抿了抿唇,有几分倔强。
“放肆!小姐问你话,怎么回答小姐的。”
“不怪她!”钰灵慵懒一笑,笑着制止了身边的老人,“倒是我问了句傻话,你这小姑娘都从崖上跳了下来,怎么还会认自己的姓?要是认了,我倒是得嫌你没骨气了。”
“成吧,阿垚便阿垚。”钰灵不以为意。
只是个小丫头,带着游戏一段时日,唤什么名儿,这事儿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得好好想想,自己能给她排一出什么戏?得精彩的,独一无二的……日子长生漫漫,没个消遣的玩意儿打发日子,她该是如何的难捱。
距离冬风的那一出救赎戏,虽然戏码精彩绝伦,却也已经落幕了一年了。
钰灵勾了勾唇,唇边有浅浅笑涡,眼里有遗憾的笑意。
只见她纤纤玉手把玩着腰间的一个挂件,红缨的坠子,巴掌的长度,仔细瞧去,它竟然是一根毛笔的样式。
“啧,这小模样真乖巧,小姐也稀罕你。”钰灵瞧着潘垚,笑吟吟模样。
“从此,宫门便是你的家,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往后啊,你就入我清平宫,待在我的身边,除了小姐我,谁也不能再欺辱你。”
“谢谢小姐!”潘垚应得超大声。
声音响亮又欢喜,惹得钰灵又是咯咯一笑。
鎏金的轿子远了,所过之处有百花盛开,各色的花瓣落了一地。
苍耳转头瞧潘垚,又急又担心,偏生什么都不能说,最后,她恨得不行,伸手一掐潘垚的胳膊,埋怨道。
“这几日我不是和你说了嘛,多做事,少说话,瞧着东西别稀奇……你呢,倒是好,一瞅到小姐就眼睛都挪不开了,出息!”
苍耳气得不行。
这阿垚是两月前从悬崖上跳了下来的。那一处悬崖正好是宫门和摇山的分界线,入宫门的地方便是那一处,宫门子弟进出自如,外人却是九死一生。
阿垚便是那运道好的,侥幸活了下来,正好和自己一屋,她瞅着小姑娘可怜,又生得可亲,心中难免有怜惜起,就絮叨了一些。
苍耳的眼睛黯淡了几分,“你还小,瞧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一路往高处走,上头的风景是好,却也路途崎岖坎坷,咱们这样的人家,旁的不说,鞋子也比别人家的薄……”
“我知道我知道。”潘垚拉着苍耳的手,不让她说得太清楚。
这一处地方,人心都是隔着肚皮的。
苍耳这一个月对她的照顾,潘垚都瞧在眼里,记在了心里。
潘垚瞧着苍耳,杏眼很黑很亮,“梨儿姐姐,我都知道的,去了小姐那边,我会好好做事,凭良心做事,你别担心我了。”
苍耳又名摘梨儿,亲近的姐妹都笑唤苍耳一声梨儿,这月余,不单单苍耳喜欢潘垚,潘垚也喜欢她。
她知道钰灵不是表面上这般和善的人,也明白苍耳的担心,只是,她就是为了去钰灵身边而跳下的悬崖,也特特的问了小狐鬼一些事,总结出来,许是长生漫漫,岁月和七星宫孤寂,钰灵,她格外喜欢鲜活的人和事。
如此,才有今日这鲜活的阿垚。
“成吧,你心里有数就成。”
瞧着在屋里收拾着行李的潘垚,苍耳无奈,也搭了一把手,别瞧小丫头才来七星宫小两月,来时除了一身不合身也不暖和的破衣,这月余的时间,大家伙儿都挺喜欢小丫头的,给她送了不少小玩意儿。
这个怜她年纪小过得艰难,那个瞅着她虽然稚弱瘦削,五官底子却不差,性子又好,乐呵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七星宫便是后福,是上天怜她……
大家伙儿更是喜欢了。
潘垚挥别,“梨儿姐姐,我走了,你别担心。”
在潘垚走之前,苍耳唤住了人,为难了片刻,心中踟蹰,到底是不忍心见相识一场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地走了绝路。
她将冬风的事情说了说,还说了些旧事,最后道。
“小姐她、她极为喜爱坊间话本,更是喜爱排戏,你……你去了清平宫,好好做事就行,万事莫要强出头,要知道棒打出头鸟,树大招风,知道了没。”
潘垚瞧着苍耳,虽然苍耳说得隐晦,她还是听懂了,没有谁是傻瓜,小狐鬼的事,七星宫也是有人是知情的。
“好!”她适当的表现出惴惴模样,小心又对未来满怀期许,“我会做好分内的事,别的都不胡来。”
……
除了给人看事镇厄消灾,又和顾菟一道摆摊,潘垚倒是没在外头讨生活过,不过,她都听她三金爸说了,嘴巴甜一甜,胜过三斗田。
所以,平日里,潘垚不但做事勤快,嘴巴也甜,瞅着人便喊一声哥哥姐姐。
都说当官还不打笑脸人,很快,她便在清平宫混熟了。
最近,她更是混上了一个打扇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