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线告诉他明天有正式公告,他会被任命为延岗市市政公用局物质管理科科长。
罗翔像跑完一万米的大胖子,浑身乏力得要窒息,但精神像吸了海洛因般亢奋。他这时才觉察房里没有开灯,弥漫着浓浓烟雾的屋子和外面夜晚一样冷寂。
罗翔很想和人倾诉一番,背靠沙掐灭燃到尽头的香烟,在脑海里寻找电话号码。
他很想找谁说说十几年来的辛苦,同时坦然承受没有客套、嫉妒或是带有功利色彩,自肺腑的恭喜。
但罗翔失望了,想不起身边有这样的朋友——
离婚四年的妻子在另一个城市安家落户,疏于联系的老同学们已经感情冷淡,每天接触最多的同事更没有能交心的。
无尽的空虚笼罩着罗翔,他愕然现自己的孤独,孤独到无人分享他的成功。
窗外的夜空被灯红酒绿的城市渲染得/ 像个俗媚的婊子,就像生活中的他!
罗翔紧张得难受,挣扎着站起来到窗边,吃力的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房间,却不能使他从一惊一咋的情感中解脱出来,他像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大口喘气。
随着夜更深,趴在窗口的罗翔心上越难受,像有一只手捏了心尖死命拽拉,抓住窗台的手松开,他想要回到房里坐下,但腿脚软,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我要死了?呼吸困难地罗翔大口喘气。头脑却是十分清晰。苦笑着回忆过去地一幕幕。也想起在老家地父母和妹妹。罗翔没有力气挪动身体。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动作耗尽他最后一口气……
趴在桌子上地罗翔猛地惊醒。浑身大汗淋漓瞳孔涣散。他木然地四下里张望。仿佛一匹失去利爪地孤狼。
梦中十二年经历栩栩如生。罗翔茫然、惊恐。足足楞了一刻钟也没走出黄粱一梦地惊讶中。
“装傻无济于事。”茶馆老板杜英俊站在罗翔身后说道。“你得给茶钱。”
罗翔无心像往常一样反击没良心的老板,而是用诡异的眼光看着杜英俊,居然使校园里横行霸道的小老板毛骨悚然,后退半步怯生生的叫道:“要干嘛!你,你要干嘛?”
我到想知道你要干嘛!罗翔还在迷糊,在他梦里杜英俊死得很惨,剐眼割舌放血,连心也被挖出来。那时,已经殊少联系的罗翔看见警察给来的照片当即吐了。
杜英俊伸手在罗翔头上拍了一下:“什么眼神?寒渗渗想吓死老子不给茶钱?”
罗翔歪头打开那只没礼貌的手,神神道道的问道:“你认识一个叫玉儿的女人不?”
杜英俊很吃力的想了一阵,摇头说道:“不认识,漂亮不?”
罗翔心想果然做了一个无稽之谈的梦,梦里的杜英俊是被玉儿虐杀。
他摸出钱包里一叠纸质菜票,找出最破烂的一张五角递给杜英俊,大大方方的说道:“剩下的算小费,不用找了。”
收下菜票的杜英俊笑骂道:“滚,一碗茶一元呢。”他问道:“不等牌局了?”
罗翔点点头,“我头疼得厉害,回宿舍睡觉去。”
杜英俊收了桌上的茶碗,挥手像轰走一只苍蝇,“滚吧。”
罗翔走出杜氏茶馆,所谓茶馆就是几根木头支撑的一片凉棚,凉棚摊儿建在江城农业学院男生宿舍楼后面的小山上,在学校里赫赫有名,一般人都知道这里是坏学生们的天堂。
大三的罗翔,自然是坏学生中的一个。
头里乱麻麻糊涂着的罗翔沿着青石铺成的台阶下山,梦中的石阶和小山的其他建筑几年后通通拆除,整座小山削去一大块,建起一大片教师公寓。
那时,楼房不再像现在出点房租就能住进去,得拿出倾家荡产的真金白银来购买。
我被梦魇了!时而不时让梦境困扰的罗翔苦笑着咧咧嘴,只好一再提醒自己,老子在上大学,今年是一九九四年,不是二十一世纪,没有为一官半职奋斗得孤家寡人,更不会比中举的范举更不举,死在当上科长的前夜!
但,***,这梦太真实了!
罗翔在宿舍楼门口撞到贾宝玉一行人,和《红楼梦》里宝二爷同名同姓的胖子很是惊讶,不解罗仁兄居然因为小小头疼不参加麻将厮杀。
罗翔没好气的说道:“老子要愤图强,不做坏学生了。”
“嘎嘎,嘿嘿,哈哈。”几个家伙出鸭子般的嘲笑,瘦如灯影牛肉的许青叫道:“你再愤图强也是委培生,难道要考研出国?晚了!”
罗翔用十多年后的一个字鄙视了他们————
“囧”!
罗翔爬到宿舍楼第三层,惊见数条人影从上飞扑而下,有人叫道:“罗翔,快看死人去。”
罗翔尚在疑惑,又听见七嘴八舌的喊叫声,“女生楼有人跳楼自杀!”
罗翔被重锤恨恨敲击,心跳登时汹涌,他一把抓紧楼梯的扶手才没有跌倒。梦里,不是生过这件因情自杀的悲惨事吗?
惶恐的罗翔抓住一名男生叫道:“她是不是叫朱珠?”
“谁知道!”男生不耐烦的挣脱开去,边跑边说:“听说长的不错。”
罗翔跟着看热闹的同学深一脚浅一脚朝女生楼跑去,到那里已经围起黑压压的人群,肃穆而压抑。罗翔顾不得谦让,扒开前面挡路的学生挤向最里面,好不容易破开人堆到了警戒线,满头大汗的他被学校保卫处的人挡住了。
花坛边的警察已经勘查完现场,两名白大褂正在把担架上的尸体送进殡仪馆的汽车。
一阵风吹开蒙盖尸体的白布,掀开的一个角露出一张白惨惨七窍流血的可怕脸庞,这张脸和脸的主人被楼顶坠地的重力摧毁整副**,只有一张半张的嘴尚看得清人面的轮廓……
凝固在尸体嘴角的血像是涂抹的口红,乍一看像死尸带了狰狞的笑。
罗翔四周传来尖叫和呕吐声,他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冷,这场景和梦里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