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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陆怀卿扬眉,利落上马。
    前世就是在那沙丘处,她的云渡掉进陷阱将她甩落下马,让塔木“意外”将她踩断了脚。
    这次她可不会再让塔木得逞。
    “驾——”陆怀卿扬起马鞭。
    草原四月炽热的风吹动她的长发,她的心似乎也随着踏在荒原上的阵阵马蹄激扬起来。
    塔木望着路怀卿遥遥领先的背影疑惑,他知道陆怀卿骑术不差,可是这不过才几日不见,她这骑术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陆怀卿的骑术确实比前世要好,那些在宫中寂寞无聊的时候,她都会到宫里的保马监去逛逛。
    宫里没有让她纵马的地方,她只能在马上提着缰绳和马鞭,回忆那些昔日无忧无虑的光阴。
    无数次的想象,再配上这辈子重生后,这具拥有无限活力的身体,她的骑术自然比前世好得多。
    “吁——”
    陆怀卿故意放慢速度,在塔木追上来后,在前世沙丘附近突然猛拉缰绳,反向左边迂回到塔木身后。
    她一鞭子用力甩在塔木的马上,只见那马猛地向前冲,就算塔木迅速拉紧手中缰绳也没用。
    他直直率进了原本用来陷害陆怀卿的陷阱。
    而陆怀卿的手除了因为用力拉紧缰绳而被磨出了一点血外,再没有别的伤痕。
    “啊——”
    陆怀卿策马从塔木的手上踏过。
    她听到他不住的哀嚎,眉头也没动一下,径直策马向被绑在沙丘附近的那群商人而去。
    陆怀卿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人群道:“都看见了吧,不是我先动的手。”
    她翻身下马,攥着鞭子靠近他们,手上还有干涸不久的血痕。
    那些燕商被她吓得往后躲,连忙把一个少年推了出来,挡在他们身前。
    这人一身黑色劲装,用的不像是寻常商人喜穿绸缎,而是最不值钱的棉布。
    但即使是这样,这身平民打扮也遮掩不住少年的凛冽气质,像冬日河面上的坚冰,泛着丝丝入骨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
    陆怀卿的目光下移,看到少年的右手上已经干涸成痂的乌黑血迹,又似乎有些许血顺着他的指缝低落在草地上。
    青翠欲滴的草木沾染上的点点红斑,格外醒目。
    这人受的伤怕是不轻,却能在其他人推搡时一声不吭,想来也是个狠角色。
    “你是话事人?”陆怀卿用手中的皮鞭挑起对方的下颌。
    她轻抬下巴,语气骄矜倨傲:“你听到没有?”
    少年闻言微微抬眼,眼角泪痣随之微动,与她四目相对。
    这人的眼睛黑得像一颗黑曜石,不对,宝石是有光泽的,这人的眼睛更像一潭深水,就连漠北七月最烈的骄阳也照不透。
    而且……这双本该分流多情,却永远暮色沉沉,看起来不大高兴的眼睛,陆怀卿见过。
    这是前世大燕那个暴君傅葭临的眼睛。
    陆怀卿猛地收回手,愣在原地。
    她剩下的话被尽数吞了回去。
    其他商人见陆怀卿的态度,一时拿不准她是被傅葭临冷淡的态度气到,还是看上了他。
    傅葭临平日在商队里独来独往,怪得很,也不知道他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但这人那双桃花眼,生得很是漂亮,纵是无情也能动人。
    “这位贵人,要杀就杀他就是,我们可都是无辜的。”有个商人小心开口。
    陆怀卿这才知道傅葭临不是这群商人的话事人,而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反倒是傅葭临仍旧像个木偶,乖顺仰起头看着陆怀卿。
    这人的碎发被血和泥水打湿,紧贴在鬓边,衬着他苍白的脸色,透露出诡异的美感。
    就连听到商人的话,他仍旧没有一丝反应,像是连生死都不放在眼里。
    与其说是“听话乖顺”,更不如说是看淡生死。
    陆怀卿被傅葭临看得心乱如麻,甚至恨不得立刻打个地洞消失。
    不是她胆子小,而是前世傅葭临在长安名声之恶臭,说句“可治小儿夜啼”都不为过。
    陆怀卿死后曾附在瑶华宫的一枚铜镜上,又待了好些年。
    傅葭临在她死后一点安抚恩赐都没给,连个厚葬都没有,指不定就是往乱葬岗一丢了事。
    更何况在宫人的闲谈里,陆怀卿还知道谢相及其党羽,他可是全部处以极刑,半点不顾念师门情谊。
    弑父杀兄、屠戮师门……傅葭临就是个冷心冷情的疯子。
    但眼前的这人鬓发凌乱,身负重伤,隔得不近,都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王。
    难不成上辈子那样呼风唤雨、坏事做尽的人,他的十七岁,居然是个命悬一线的小可怜?
    陆怀卿的目光落在傅葭临的身上,看到对方这惨兮兮的模样,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
    就前世傅葭临杀人如麻的行事作风,他能成这样?他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可能沦落到这种凄惨境地。
    “你、你叫什么名字?”陆怀卿不死心追问。
    她还是不相信傅葭临真会沦落成这模样。
    少年循声望来,少女鲜妍红衣的倒影,在他如寒潭般清冷的眸中跃动。
    “傅葭临。”他的嗓音沙哑。
    少年明明虚弱到极致却还是紧盯着她,似乎早已将她看穿。
    他简单的三个字却让陆怀卿彻底愣住。
    居然真的是前世那个世人畏惧的暴君!
    陆怀卿的手不知所措地摩挲手中的皮鞭,被傅葭临这样盯着,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对!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眼下得先跑才是!
    对方还紧紧按着身侧的东西,她垂眸瞧了瞧,才发现那原来是把长剑。
    剑没有入鞘,剑锋上似乎还有些已经凝固不久的血迹,瞧着凌厉孤寒,让人不免生惧。
    那岂不是她刚才若是真的有恶意,傅葭临一剑就能了结她。
    她收回刚才觉得傅葭临凄惨的想法。
    暴君果然不是一日养成的。
    傅葭临这时候年纪不大,但戒备心和视人命如草芥的心可一点都不少。
    陆怀卿迎着对方的灼灼目光,手在傅葭临看不见的地方,控不住一个劲儿的颤抖。
    “哼,你们记住我的话就是。”陆怀卿假装凶蛮。
    她盯着傅葭临的手,正盘算着先起身隔远一些,免得被他冷不丁捅一剑,她的肩头却蓦地一重。
    傅葭临居然栽进了她的怀里!
    旁边的商人们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是在惊叹看起来如此凶狠的蛮夷女子,居然没有一鞭子甩在傅葭临身上。
    还是在惊讶,最是谨慎的傅葭临,居然会扎进陌生女子的怀里。
    陆怀卿手忙脚乱接住傅葭临。
    怀里的少年看起来清瘦,但她真的抱住对方,才发觉他远比想象中重得多。
    她察觉到那些商人们的目光,红着脸大声道:“看什么看!都不许看!”
    可恶的傅葭临,一来就给她惹麻烦!和他前世一样讨人厌!
    第三章
    回了帷帐,陆怀卿就把傅葭临交给医官,还特意吩咐人把他那把锋利的剑先收好。
    陆怀卿就说傅葭临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抱着还挺热乎——他居然发着高热。
    她连忙把怀里的烫手山芋放到床上,脖颈间却仍存留着少年刚才喷洒的灼热气息,让人不由愈发心烦。
    陆怀卿盯着傅葭临失去意识,病态涨红的脸,最终只生气地跺了跺脚。
    算了,不跟生病的人计较。
    医官替傅葭临诊脉,叹了几口气:“这右手断了好几日都没接,腐肉没来得及处理,加之失血太多,才会发了高热。”
    陆怀卿听到这话有些错愕。
    十七岁的傅葭临居然会如此不惜命。
    医官看到陆怀卿复杂的眼神,还以为她这是心疼这少年。
    “这般重的伤,这人能撑到如今已是不易。”医官啧啧称奇,从药箱中取出工具,“公主,在下需要先将这位公子的腐肉剜下来,还请您回避一步。”
    一盆盆血水被端了出去,陆怀卿站在门口看着地上傅葭临原本的衣裳。
    那些布料像是被血浸透过一遍一样,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侍女们都和陆怀卿很是亲近,几次来劝她:“公主,这里太过血腥,您不如出去避避。”
    陆怀卿见过漠北大乱时的景象,这样的景象是吓不住她的。
    但此时已是深夜,傅葭临既然没死,她要是真一直守在这里,别人还指不定真以为她多在意傅葭临。
    临走时,她最后瞧了眼傅葭临,只见刀刃割进血肉,也不见他□□出声。
    他用力攥紧手下的白布,青筋暴起,也始终没有喊一声疼。
    真是块犟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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