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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怨自家小儿子怎么只字不提他受伤的事,还麻烦他带伤过来接人。
    “爸,妈,我也是今早见到卓哥才知道他把胳膊摔了。”左向远无奈极了,“卓哥哪是会和我说这些的人……”
    “左叔,田姨,确实是我没和向远说,一点小伤罢了,我走路玩手机没注意,绊台阶上给杵了一下,不碍事。”
    卓熠怕说出实情更惹左家人担心,只道伤是自己摔的。
    说话间边替左向远解围边将二老迎上了车,悔恨和歉疚的姿态几乎刻进了骨子里,任谁都瞧得出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他未曾有片刻放过自己。
    ……
    “中央美院,视觉传达设计系大二学生左向远,山东青岛人,哥哥左怀远八年前参军服役,六年前牺牲在云南……”
    一个技术高超的黑客能有多可怕?
    夏初所做的仅仅是找来一个相关业务熟练的狗仔,帮忙在卓熠车上装了个实时定位装置而已。
    白羽弦太竟能凭借这么一个狗仔们至多用于跟车艺人的装置完成对卓熠的全方位监视。
    不但一路黑进卓熠所到之处的监控设备将卓熠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摸得门儿清,还能全程只用一个小时,就完全探明了那个同卓熠见面的少年所有身家背景。
    “……初哥,初哥?”
    事情在失控,这人根本不是自己能够拿捏的……
    仓惶之下,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夏初被白羽弦太唤了几声才惊惧回神,一抬头便对上了白羽弦太玩味勾起的嘴角。
    樱花般的少年咬字轻佻,眼底盈着浅淡纯粹的笑意:“真是,你偶尔也专心一点嘛,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
    “啊……”夏初赶忙也堆出一个笑容,发现白羽弦太已经黑进了左向远的电子邮箱,疑似是打算以左向远的名义给什么人发邮件。
    “弦太,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和卓熠抢女人吗?邵棠有那么好……值得你为她做到这种程度?”鬼使神差地,夏初将这句到了嘴边的话脱口问出。
    然后他看见白羽弦太笑得更加深浓了一些。
    “やばい(糟糕),被夏初哥你发现了呢!”
    少年的笑灿烂炫目又讳莫如深,右手紧握再张开,惯用的近景魔术伎俩,眨眼间掌心便多了一张一寸大小的拍立得照片。
    看得出并不是近期拍的,画质已有些模糊泛黄,半边还沾了陈旧的暗红血迹,上面的不是别人,赫然是六年前的邵棠。
    第五十三章
    “初哥,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白羽弦太神色平和地撩动眼皮,以这句话作为了一番自白的开端。
    “一个关于日本现今三大暴力团之一稻吉会的故事。”
    “别了吧,我不喜欢听故事。”
    有些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这点夏初还是清楚的, 当下吞吞吐吐地扯起了谎。
    “弦太, 我突然想起今早出门的时候忘记给猫和狗放粮了, 你看这眼瞅中午了,我得回家一趟,不然我家那俩毛孩儿今天一整天没饭吃。”
    “没事,咱们聊咱们的,这点事儿不至于劳烦初哥你亲自跑回去一趟,我让人帮你去喂,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大门密码是多少。”白羽弦太下巴抬了抬, 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让夏初后颈钻上一股凉意。
    夏初也不傻,他听得明白白羽弦太话里有话, 叫人帮他喂猫喂狗是假, 警告他同样不剩什么隐私,一旦不识趣地表现出反骨,家里毛孩儿的性命极有可能立刻不保才是真。
    夏初向来不拿不在乎的人当人,自家猫狗的命在他眼里却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命值钱。
    因此纵然心里发怂也还是坐回了白羽弦太对面的电竞椅上,努力在脸上堆砌出一个洗耳恭听的陪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咱先聊,聊完我自己回家喂。”
    白羽弦太的故事乍听上去倒也没多复杂,无非是一个打小被排除在继承权外的私生子在十七岁那年走了狗屎运,因父兄接连去世, 意外成为了硕大豪门的唯一继承人。
    “不过我家不属于普通的豪门,下属们一般称呼我为七代目, 和另外两大暴力团的老头子比起来,我相当年轻有为。”白羽弦太选择用层层剥茧的方式讲述他的故事。
    “……确实挺牛逼。”好汉不吃眼前亏,夏初尽可能让自己的谄媚嘴脸看起来真诚。
    “哈哈,初哥,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见风使舵的做派呢,简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白羽弦太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初,“要不是我其实不是我爸亲生的,我都怀疑你是他早年风流留在中国的种,我货真价实的亲哥。”
    夏初:“啊?”
    白羽弦太稍微收敛笑意,唇角仍余些弧度,深褐色的眼底却幽冷起来:“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应该是我了不起个屁,说白了还不是命好,论牛逼根本比不上将你这唯一一张烂牌打成王炸,拉扯你白手起家的严穆,你现在跪回去求他,他肯定有办法对付我,是不是?”
    严穆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夏初才不会在人家的地盘作死认下这个,当即祭出一百二十分的演技,把谎话说得比真话都真:“哪能啊,你今年二十三岁,已经是执掌日本三大暴力团的组长了,严穆二十三岁的时候还为了给我抢资源,亲自下场和别家艺人的经纪人互扯头花呢!”
    白羽弦太挑挑眉,好似根本不在乎夏初真心与否一般,将好听的假话照单全收:“你现在就把我捧得这么高,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算是白手起家,你会不会直接跪下来管我叫爸爸啊?”
    夏初:“……”
    他觉得白羽弦太至少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他们两个恶劣起来确实相像得一塌糊涂。
    他没见过小时候的白羽弦太,无从判断其在面对显而易见的逆风局时是否会怂得如他这样干脆利落,但顺风局时的得瑟欠揍简直如出一辙。
    “不骗你,我从一无所有做到今天的地步不是靠的幸运。”白羽弦太说,“我杀了我名义上的爸爸和大哥,就在六年前,我十七岁的时候……”
    “够了!”这绝不是自己听了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内容,夏初一时间连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都顾不得了,下意识发出一声有些变调的喝止。
    半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疑似吼了个一言不合送爸和哥见上帝的杀人犯,赶忙给颤抖的声线罩上了一层低声下气:“弦太,我觉得咱俩这个关系,你有点说多了。”
    “那我们就成为再亲密一些的关系吧!”
    白羽弦太起身,看似只是在夏初肩膀上轻轻一按,却不着痕迹地将他压在电竞椅上坐实。
    “我大哥死在云南和缅甸的边境,我家在东南亚有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按照我和我亲爸爸的计划,本来是想利用这次他前往当地谈生意的机会,找雇佣兵伪造一出帮派火拼干掉他的。”
    “是同一次……”越发肯定他说的全是实情,夏初不敢再跑也不敢再忤逆他去装傻,“邵棠哥哥的死,卓熠引咎退伍,都是那次……”
    “说实话,他们的突然出现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但也省了我的事,不然我还得再想办法灭那群雇佣兵的口。”
    白羽弦太摸摸下巴,思忖着改了口。
    “我似乎不应该完全否定我的运气,好运从我千里迢迢去到现场欣赏我的成果,却意外捡到了小学姐的照片开始。”
    少年说着森然可怖的话,最纯粹的善和最纯粹的恶仅在他一念之间:“哥哥死了,那群雇佣兵也没留下活口,然后是我那名义上的父亲,现在又指引我找到了当年最后的漏网之鱼,只有卓熠也死了,我做过的事才能彻底尘封……初哥,你说小学姐不值得,还会有别人值得吗?自从她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但凡我觉得碍事的人,就开始随随便便消失掉了呢!”
    ……
    ——卓熠,夏初有没有去找你麻烦?
    下午一点,卓熠才刚刚将左向远和左家二老送至他早已做好安排的酒店休息,还尚未从二老说予他的话中缓过心神,就收到了这条来自严穆的微信消息。
    严穆到底还是听自家老婆话的。
    之前只要是他有事找,绝对会直接打来电话,全然不顾及同样是公司老总的卓熠是不是在忙,会不会被他打断重要的事。
    今天却罕见地先发了微信,好半天没等到卓熠回音,竟又耐着性子传来一条叫他忙完回电话的文字信息,连卓熠可能不方便听的语音都没用,想必是那位严太太三令五申的成果。
    卓熠呼出一口气,他清楚严穆的脾气,深知这番操作之于严穆来说绝对算是将姿态放低到极致了,自己如果干脆无视准会被严穆列为“蹬鼻子上脸”的行列,便只能再次定了定神,同样用文字的形式给严穆回。
    卓熠:没有。
    卓熠:出什么事了吗?
    卓熠:我这边一时半会儿忙不完,不方便通电话,严总您有事直说就好,等我把手头的事情结束立刻去处理。
    卓熠此刻完全没心情和人说话,尤其对方还是严穆,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二人的交流只会让他心里堵得更厉害。
    不多时,卓熠很是“荣幸”地收到了严大总裁更为罕见的两条成段文字回复。
    严穆:夏初失联了,家里没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那些平时跟着他混的小子也全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他收买人心是挺有一手,哪回带人出去玩都是签我的单,对外也全说是我的小弟拿我当唯一的大哥,结果我要不急都难从那帮小崽子嘴里套出实话。
    严穆:王硕说,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打算干什么,但可以确定是为了找你不痛快。而且瞧他那模样胜算挺足,大概率没憋什么好屁。我刚刚还以为他这波和我玩人间蒸发是又往你那儿攒大招了,没有最好,反正该提的醒儿我也给你提到了,你最近忙什么都尽可能在家附近忙,别离你媳妇太远,无论男女老少,他丫的完蛋玩意儿都不耽误上爪子打。
    严穆的狂是整个北京地界出了名的,自打卓熠认识他,还是第一次瞧见他态度这么平和地与人为善。
    以至于读完两条消息的瞬间,卓熠原本沉重的心绪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善意冲淡了几分,险些手一抖,把下意识那句“你有事没事,今早起来吃错药了吗”发过去……
    幸好他左手打字还远没有熟练到能比脑子更快的程度,这才没酿成悲剧,将他和严穆刚有所缓和的关系再次打回冰点。
    一字一字将输入框中打了一半的内容删掉,卓熠换成了更客套礼貌的说辞。
    卓熠:知道了,多谢严总您帮忙费心。您放心,夏初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小打小闹的把戏我能放即放,真要将他如何也一定会提前和您打招呼。
    礼尚往来的道理卓熠懂得,更心知肚明严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小心夏初搞幺蛾子并非单纯是为了还自己上次帮忙的人情。
    严穆狂虽狂,护犊子也是真护犊子,否则夏初也不能仗着有他当靠山,狐假虎威到今天的地步。
    严穆怕的是夏初偷鸡不成蚀把米。
    再次牵扯到邵棠惹毛自己的后果,夏初承担不起。
    有严穆的提醒在前,卓熠也担心仍在伺机报复的夏初又将主意打到邵棠身上,所以即便心情并没有平复多少,他也没在外面过多逗留,只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将车开回家。
    十一长假的北京路况不怎么顺畅,但他还是在两点前到了家,继而便很意外地在客厅里瞧见了徐念。
    她和邵棠并排坐在沙发上,瞧见他推门进来,拿起还插着一块火龙果的叉子挥了挥,算是同他这个户主打了个敷衍的招呼。
    “邵棠姐说你来了个很重要的客户,饭局这么快就结束了呀?”徐念把叉子上的火龙果嗦进口中,俨然一副对他提前回家不满,埋怨他打断她和邵棠姐妹时间的模样。
    这若放在平时,和邵棠同居后就活得越发鲜活的卓熠保不齐会和她斗两句,提醒一下她这可是自己家,再半真半假地将人情算到周晨骁头上,觉得自己和邵棠是在周晨骁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他家的留守儿童。
    不过今天却一反常态,男人俊朗风致的眉眼隐隐透着颓唐涣散,半分同徐念扯玩笑的兴致都没有,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正在播放十一阅兵式转播的电视,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卓熠哥怎么了?生意没谈顺?他现在这么喜怒形于色了吗?之前可是无论公司方面面临多难的处境,他都能表面云淡风轻地担着。”眼见卓熠应声后就上了楼,徐念咬着叉子十分困惑。
    “可能是……”邵棠迎着她不解的视线愣了下神,少顷便也起身往楼上走,“他现在也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念念你一个人坐会儿,我上去看看他。”
    就这样,眨眼间客厅里便仅剩了徐念一人,既不明所以又不好发问,到头来只能重新捧起果切盘,叹了格外愁闷的一声。
    她感觉自己还是待会儿就找借口回家,放弃继续留下来蹭晚饭的念头比较好,毕竟卓熠的问题只有邵棠能解,她再赖着添乱未免太没眼力了。
    “阿熠,我进来了?”一层天花板之隔的别墅二楼,邵棠已然跟到了书房门前,屈指一推,那个整个人都颓靡陷在黑色老板椅中的男人赫然映入眼帘。
    “喝酒了?”迈步到他近前,邵棠拧起眉,“你受着伤呢……”
    她的语气谈不上怨,更多是含着心疼的嗔。
    她体谅他身处生意场总有些身不由己,全当他对她编纂的出门理由是真,这种作陪重要客户的饭局他不能完全不沾酒。
    卓熠的心事更重了些,左家二老说那番话时的神情历历在目,如出一辙的关切和面前的邵棠重合起来,叫惶恐和歉疚两种情感在他胸腔中激烈交织。
    “就一杯。”卓熠喉咙发紧,他这会儿再无法对她说出半句谎话,所言皆是事实。
    他半条手臂上都打着石膏,左家二老和左向远哪里会让他陪着喝酒呢?
    是他因二老的话再次揭开了心底那片淋漓的伤口,来自他所亏欠之人的宽容和善意令他不知所措,于是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生生用倾入胃中的灼烧缓去了肺腑间横冲直撞的苦痛。
    “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得走出来了。”
    “这不只是我们老两口的愿望,辛文宾的爸妈,石靖的爸妈,还有邵院长……他其实到最后都记挂你,你活着从来不是罪过,是你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们的孩子才没有白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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