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与裴寂过了些平静日子, 虽然鲛人的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但仅凭着几粒冰魂丸,尚且能吊着性命。
但此也非长久之计,眼瞧着冰魂丸所剩无几, 裴寂整日愈发没了笑容, 江沅亦是急得无法。
“裴寂, 要不然就试试赵凌煜他说的方法吧。”
江沅实在不忍心裴寂就此颓唐下去,心气一个激动,脱口而出的话语也立刻觉得不妥。
裴寂正坐在水晶宫的九曲回廊通往水榭的一方露水平台处, 那蓝色的鱼尾垂在水里,来回摆动。
由于鲛人身体羸弱不堪,已然支撑不住他长期化型了,所以他又不愿意长时间泡在水晶池里, 这一方醉心湖, 是他第二来的地方。
第一爱去的…自然是西太后娘娘江沅住的寝殿来。
鲛人斜靠在一根柱旁,听到有动静,抬眼对上江沅焦急的目,于是朝她勾唇微笑。
“沅儿…别说丧气话。我想…会等来其他办法的。”
“能有什么好消息呢, 东海的鲛族子民现已水生火热, 中不死身咒的鲛人越来越多。”
说到此,江沅哽咽了半晌, 她蹲在裴寂身边,恰好瞧见湖面中一只鹰掠水而飞, 心中陡然一个激灵, 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陡然而起。
“裴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那不死身咒术真的与我有关?这才让你如此为难。”
裴寂下意识地转头否认。
“不是!”
江沅见他慌张回避与她的眼神, 自己的脑袋也空白了一遍,强打起振作, 又双手捧起他的脸,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你看着我说,你是不是找到破解咒术的方法了?”
裴寂别扭地垂眸,想挣脱掉她的手,可少女此时的执念异常的深,几经挣扎无果。
只得转而对上她的眸,眼中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是心疼、是不舍和欲口难辩。半晌,才勉强自己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声音有些发紧。
“不是…我用我自己的性命想你保证,没骗你…”
又是一阵微风吹来,细长的柳条划过清澈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破了平静,究竟要多久才能恢复?
即便有了裴寂的保证,江沅依旧不信,心中隐隐不安是真实的、裴寂的日日担忧也是真实的。江沅暗暗地想,只要能救鲛人族,为了裴寂,付出生命自己亦是愿意的。
“裴寂…你…真的太傻了。”
江沅轻叹一声,将鲛人抱在怀里,多一刻的贪婪与他亲密,都是自己将来所有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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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摄政王赵大人他,请您去一趟龙泉宫,说是准备了一份大礼送您。”
沐兮为难地进来,小心通报,可还是打扰了二人的私话。
江沅闻言不禁蹙眉,“阎王”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样。
“知道了,我这就去。”
江沅无奈起身,裴寂又拉着她,眼神粘粘,不舍她离去。
“放心,那歹人的狼子野心,我早已看透。如今对他早已免疫,现在的金刚身乃是刀枪不入呢。”
江沅俯身抱住他,玩笑似的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
“你就待在这安心养伤,或许我今天还能带来一些好消息呢。”
裴寂与江沅已是交了心,二人经历生死几劫,自是对彼此的感情稳固如磐石,不会再让第三人有可乘之机。
江沅起身往回走,刚穿过水晶宫,正准备走出大门,又被老实丫鬟拦了下来。
“沐兮,你这是怎的了?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江沅紧了紧灰蓝色常衣小衫,随意绾了发髻,簪一檀木碧绿松石,颇为懒散模样。
沐兮见状,上下打量了番,遂在她耳边低声劝道。
“赵大人特地交代,需要您扮成西太后的模样,盛装出席。”
江沅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正色哑然道。
“真是笑话,他要给我送礼,还需要本宫盛装接收?赵凌煜他真的好大的脸。”
嘴上虽这么说着,可未免赵凌煜再因此徒生事端,江沅还是决定听了沐兮的话,回宫再装扮一番。
一盏茶的功夫,一位佳人凤仪端庄,折腰以微步。
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淡扫蛾眉眼含春,一颦一笑动心魄。
江沅没好气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再抬眼看向正做“收尾”工作的沐兮,无奈地问道。
“沐兮,这下能出门了吧?”
“嗯,娘娘这一打扮可真真美过天仙了。”
老实丫鬟真心实意地夸赞,也没有给江沅带来多少愉悦,她整了整头上的大朵牡丹,脖子被压得不堪,轻摇晃脑袋嘟囔。
“天仙若各个都头顶千斤,谁受得了,估计全都想着下凡来了吧!”
没有乘坐步辇,为赶时间,江沅还是领着丫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赶到了龙泉宫。
这龙泉宫的侍卫、太监都视江沅为常客,不敢阻拦,也不必通报,直接迎着她到了正殿。
江沅一路上都在嘀咕,这个“阎王”也不知道卖什么关子,非要隔三差五地折腾自己。
可进了正殿,江沅便瞬间收了心思,抬眼望进殿内的正与赵凌煜交谈的那人,惊地收回脚步,鹿眸瞪大了片刻,难以置信。
与赵凌煜对坐的人,锦衣华服、面容和善,感应到有人闯进,转手抚上微须,笑得愉悦。
“臣有眼不识太后,还望娘娘海量不计小人过。”
南宫珩起身欲给江沅行礼道歉,面上却无丝毫愧疚、惊讶,仿佛都有人向他透露一般。
江沅低头睨着他,心中冷笑,自然是有人向他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可见南宫珩这般做派,心下没有多舒坦,反倒阵阵窜恶心。
跟虚伪的人多待一刻,都会引起生理不适。
眼见正南宫珩向她磕头行礼,江沅猛然想到了绿萼,她恍然大悟地抬头望向赵凌煜。
果然,那“阎王”正眯着眸邪笑,与自己对视的瞬间,那开合的薄唇分明在说。
“送你的大礼,可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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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依旧不改待人伪善的笑,哪怕他下一刻即将要鲨了他。
南宫珩行完礼,起身回跪坐在案几前,又与赵凌煜谈笑风生,丝毫没再顾及此时仍有身份尊贵的沽国西太后娘娘在场。
“南宫大人,这一次可要在我们沽国多待一段时间,去走访看看与你们南海不一样的风景。”
赵凌煜扬笑连连,又斟了一杯茶推给南宫珩,好似话家常般暖心客套。
“微臣多谢赵大人的款待,只是…南海诸多要务等着某…去处理,等收到了沽国赏赐给南海全部药资,某就不再这叨扰了。”
药资?那是什么?赵凌煜这厮到底在捣弄什么?
江沅坐在一旁,听得一团云雾,但也不好刻意相问,只得静观其变。
一想到能为绿萼报仇,江沅隐隐压着的兴奋之情几乎溢于言表,不过好在她本身便不会笑,无甚表情。
可素手紧捏的拳来回松合,倒是引起了南宫珩这“老圆滑”的注意。
南宫珩呷了口茶,放下盏,转首瞧着江沅,眉心蹙了一瞬,摸着微须疑惑道。
“娘娘可是对南宫有意见?虽在东海不明贵人身份,但某自认为没有苛待了娘娘?”
江沅被忽然点名,惊得赶忙将手放在案几下,下意识地摇头否认。
南宫珩法力高强,试问强取没有胜算,就连赵凌煜也考虑着现下怀柔。
屋内静谧了一阵,诡异地安静。
南海礼官思虑了半刻,似又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双膝跪地,接着赔礼。
“太后娘娘还请不要怪罪,之前是某认错人了,娘娘何等身份尊贵,怎会去那种民风未开化的,偏僻鲛人地儿?珩今日首次见了娘娘,娘娘万福!”
态度的突然转变令江沅也来不及反应,原本刚见面对自己的漠然高傲的态度,到现在转而谦逊卑微,好似吃了甚迷魂药。
然而,南宫珩的确是吃了药,不是迷魂药,而是之前给江沅下的同类药-软骨散。
只见这中年男人,低头跪在江沅面前,额间沁出大量的汗珠,油光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撑在地板上的双臂又似支撑不住身体的力量,抖如筛糠…
“南宫珩,你这会可是看清楚了!西太后娘娘确实是从前未见过?”
“阎王”的声带着寒冰似的冷意,质问跪在地上的南海礼官,更令他几近吓破了胆。
南宫珩脸色又涨得通红,脖颈见的青筋爆突,半晌像被人掐了气管,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江沅被吓得连连后退,她哪里见过昔日呼风唤雨的南宫珩如今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赵大人,珩…知错了…臣不该在南海为难娘娘…可…这都是…臣…无心而为…”
南宫珩艰难地求饶,四肢并用地朝江沅爬去。
然而他求错人了,真正想让他死的,就是江沅。
待他将将爬到江沅脚边,不料却被少女一脚踢开,她嫌弃且愤怒地朝他呵责。
“还不够!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
…
第93章 会笑
南宫珩此时的灵力好似被赵凌煜封印住了, 江沅一脚踹在他心窝处,顿时蓝血飞溅了四处,痛苦地倒地。
江沅还不解气,又上前蹲下, 使着大力将南宫珩小幅度拽起, 满目淬着毒, 似想要将他剜心割肉,凶狠地说道。
“南宫珩,从前我只知你这人心术不正, 可万没想到你乃如此禽兽不如!我且问你,绿萼可是你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