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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敷衍地笑笑,有时好孩子的皮囊好用就用好孩子,有时坏孩子的皮囊好用就用坏孩子。
    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没准数。
    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
    吃完饭他草草地收拾了碗筷,将剩饭剩菜封好放冰箱当做晚餐。
    休息片刻,便又开始他的复习。
    无趣而平静的生活,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的总结。
    偶尔也会恍惚,这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还好在学校里有傻叉们帮他找回从前的真实,但当自己一个人住在裴峥空荡的大平层时,他竟然难得地惧怕起他曾经求之不得的平静。
    惧怕?
    似乎很久以前有过,那是他刚刚随母亲住进父亲家大别墅里的时候。
    说是大别墅,其实是为了和后来他们住的另外一栋小一点的别墅做区分。
    他没在大别墅里住很长时间,母亲怀上弟弟后,父亲就带他们搬家了。
    裴让记得大别墅有四层楼,第四层是一个露天的花园,但他只能在外边远远地仰头看探出栏杆的往下垂的花枝。
    在春天,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他没法到四楼去,连三楼都去不了,平时住在一楼角落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窗户对他来说开得有点高,他得搬了凳子才能扒窗户边缘,看到后边庭院里湖水的一角。
    特别在有月亮的晚上,湖水随风轻漾,像极了绘本中描绘的海洋。
    有月亮的晚上,裴让是不会惧怕的,因为那让外边的湖水看起来很温顺。
    但如果遭遇大风暴雨天气,湖水也会狂躁起来,像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吃掉他的小房间。
    裴让无处可躲,进入夜晚后,他被勒令只能待在房间,哪怕是想上厕所也不能出来。
    为了不尿裤子,裴让尽可能地不喝水,望向窗外的湖水大有一种望梅止渴的效果。
    望着望着,他就会犯困继而进入深眠;但没有月亮的日子里,他不敢去看湖水,只能蜷缩在被窝里,伴着风声雨声哆哆嗦嗦地数羊数星星。
    好在,裴让精通一百种哄睡自己的办法。
    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反正应该还是那一年的春天,四楼的花树仍然开得热热闹闹,裴让在那个有月亮的夜晚再次扒到窗户边,忽然想到四楼的花树会不会将落花撒到这粼粼的湖面。
    说起来,他跟这面湖的缘分也止步于扒窗户,在这个家里,他能活动的范围很小,除了客厅和小房间,以及白天的洗手间,别的地方他都不能去。
    所以他没办法知道湖面跟落花的相遇。
    大人们正瞒着他一个秘密。
    年仅五岁的裴让就已经知道,小孩子不可以打听大人秘密的真理。
    他在以前那个家里吃过亏,问以前的那个父亲为什么幼儿园的有些小朋友叫他野种,野种是什么意思。
    野种到底是什么意思,裴让没有问出来,但他知道野种是会被打被讨厌的意思。
    所以已经五岁的裴让不会犯四岁时的错误。
    他扒在窗户边,自顾自想象落花散入水中的模样,神思也跟着飘到了月亮上。
    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际,裴让听见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那应该不是花瓣,裴让想,花瓣不会叫喊。
    “放开我!”
    仿佛一把利刃,将月光和湖面共同营造的玻璃般的幻梦划破,裴让从板凳上摔下来,坐到了地上。
    他感受到了惧怕,是从皮肤外蔓延到心脏的冰凉触感,比暴风雨夜带来的听觉上的恐惧更加深刻,更加无处躲避。
    但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是大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被小孩子探听。
    *
    可能裴让现在的惧怕也源于不知道,不知道裴峥对他具体什么态度。
    他遇见裴峥也是五岁那年的春天。
    母亲怀孕了,他们一家要从大别墅里搬走。
    大人们在争执一些事情,他们霸占了客厅。
    裴让自觉地想回小房间待着,但腿短跑太慢,被十三岁的裴峥抓住了身后的兜帽,而后轻巧地拎去了书房。
    “在这儿待一会儿吧,他们还要吵一阵子。”裴峥将裴让引到窗边的软椅子上坐着,见他用余光偷瞟桌子上的点心,很贴心地将碟子推到了他手边。
    裴让默默地点头,应该说谢谢,但嗓子发不出声音。
    那时候裴峥比他高出不少,他只记得自己的身高都没超过裴峥的腰。
    要看清裴峥全脸得仰起头,他不敢,一直低着头,哪怕坐在落地窗边能完完全全看清那面粼粼的湖,他也只是低头捧着酥皮的点心,如同小鼠般一点点地咬。
    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吃,裴让想,但他没有事做,只能吃。
    裴峥似乎在看书,他坐在裴让对面,书页的响动很轻。
    实在太轻了,仿佛对面没有人存在。
    裴让心里害怕,是蔓延开来的触觉上的害怕,赶忙偷偷地抬了头,视线摇晃地对上裴峥专注的脸庞。
    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裴峥坐在落地窗边,约等于栖息在阳光里,从眉眼到发梢都透亮。
    裴让记得那时的裴峥留着及肩的长发,梳成低马尾于脑后,裴让刚见他时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姐姐。
    是哥哥,不是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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