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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德太妃思绪回拢,缓缓抬眼瞧去,见是徐云知,下意识绷直的后背又微微放松了些,招手让她过来。
    “姑母,您怎么了?”德太妃的脸色着实过于苍白,离得近了,愈发怖人,徐云知有几分担忧道:“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可是又操心了?”
    她的语气有几分不赞同,“您这次传我来,可还是为着上次的事情?”等了两息,见德太妃没否认,徐云知的语气多了几丝无奈,“太子殿下不是好惹的,姑母。”
    “上次兴许是他不计较,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放过了我们,这就已经是撞大运了。”否则,光是意图谋害太子妃,谋害皇家血脉一通罪名安下来,就够她们喝一壶的。
    “姑母,牢狱之灾可不是玩笑话啊。”她的眸光微转,压下了那些忧色,转而试图表现得镇定些。
    “不…不。”德太妃也不反驳,只是固执地摇头,“你不懂,云知。”
    “这次不一样。”她的眼底闪过某种光亮,落在徐云知眼底,只觉得有股奇异的错觉。
    像是……生命的燃烧。
    她被这下意识的想法弄得一惊,连忙开口,“那都是无稽之谈,皇后娘娘只凭一纸文书,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让您去冒险…!”
    “姑母,如果要用这些来换我的前程,换皇后娘娘对我日后的庇护,那我宁肯不要这些。”她说得笃定,向来听话的人也难得显现出几丝倔强气,“我已经十七了,姑母,我并非什么都不懂的稚子小儿。”
    德太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徐云知虽被她刻意瞒着,可这么些年的相处,又怎么可能一点儿不知呢?
    只是……竟没想到已经衰败到了如此地步。
    急迫到……要与虎为谋,为心爱的小辈挣一份庇护。
    “不…你不懂,云知。”听了这话,德太妃只是笑,那张因病色而过度苍白的脸仿佛也因着这抹笑意而多了几丝生气,她似乎是很高兴,但只是克制地弯了弯唇角。
    半晌,又固执地强调了一遍,“这次不一样。”
    德太妃态度坚决,徐云知便也只好用手帮她顺着气,耐心听着。
    “太子的生母,玫昭仪,我也是曾见过的。”
    “那真是花儿一般娇艳的美人,性子聪慧,知书达礼。”德太妃的语气低了几分,“她入宫前似是有一竹马,本是定了婚约的,可最后因得皇帝,也就不了了之了。”
    提起过去的事情,她的神情又有几分感慨,“或许也是因为如此,玫昭仪初入宫时,很是沉寂了一段日子,直至……后来。”
    “后来一次偶然,她就这么又入了皇帝的眼,一时倍受宠爱,也得以顺利诞下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听到这儿,徐云知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润。
    紧紧抿了抿唇角,道:“姑母,是不是…”
    德太妃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头,摇了摇头,继续道:“可这样的美人,这样的…好人,最后却是被皇帝用一条白绫给赐死了。”
    “因着这私通一事。”
    因着…玫昭仪与她那竹马旧情难忘,被…污蔑的私通一事。
    凝视着眼前人惊惧的神情,德太妃有些不自觉地笑了笑,“云知。”
    “不会再有这样的巧合…和机会了。”
    “我…不得不冒一次险。”
    第44章 苟命第七十八天
    已近七月, 盛夏,窗外阳光肆意倾落在空旷的大殿内。
    四周无人,故而德太妃的那几句喃喃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甚至是……刺耳。
    徐云知的瞳光微微一沉, 目光从德太妃身上移开, “姑母,可是在我看来这更像个陷阱。”她听到这儿, 已经知晓对方大抵是心意已决, 但思索了几瞬, 还是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是已给了咱们一些明面上的帮助, 可是……世上是没有免费的东西的,不是吗?”
    这个道理还是幼时德太妃教导她的。
    徐云知稳了稳心神, 继续道:“虽然名义上她是找您合作,可真正出手做的人是您, 皇后娘娘之后大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我们也奈何不了她什么。”她考虑地更多, 更细致, 但总归也只是闺中贵女,又被德太妃照拂着,所以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也颇为局限,大都是自己人的利益和退路。
    德太妃闻言, 却是微微一怔。
    当下的境况实在不容乐观, 她自然也是早就想通了这些利害的,只是……仍这么做也是有她的原因在的——
    她有一个…底牌。
    少女忧虑的神情清晰映入眼帘, 带着一如从前的孺慕和亲近, 注视了会儿,她心底的那股思绪忽地就更浓了。
    天平仿佛在此刻倾斜, 带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云知。”
    “太子的生母,玫昭仪…是被人陷害的。”她的呼吸也不由得放轻了些,“这其中…牵扯到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除了,如今的皇后娘娘,张曦。”德太妃停顿了几息,似乎是在等对方消化这个消息。
    这般,至少云知以后的路能走的顺利些,有这个把柄在……
    德太妃端视着殿内某处。
    白瓷釉瓶上的青花纹路笼罩在细碎的光晕之中,空气中仿佛也一道镀上了一层迷迷蒙蒙的轻纱,衬着里头插植的淡黄色玉兰花,如梦似幻。
    半晌,她的目光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迎上了那抹颇为不赞同的视线一锤定音道:“你不要插手此事。”
    “姑母来。”
    姑母…一定给你挣出一份庇护来。
    ……
    不知是不是被那日闻初尧的话给刺激到了,还是因着越来越热的天气,柳殊又连着两三日没有睡好。
    加之她心中那股久久不散的忧愁劲儿,竟破天荒地在夏日炎炎中得了风寒病倒了,不过好在她喝了十来天的药,平日里又注意着,故而这场风寒到最后是来得气势汹汹,走得十分匆忙。
    她这边安安静静养了小几日的病,外头,一则消息则悄无声息地炸开了锅,甚至……隐隐有盖过太子殿下不日将纳侧妃一事。
    不知从哪里传出,当今东宫的太子妃娘娘与柳家侍郎早有私情,旧情难忘之下,还曾偷偷见过面。
    如今太子殿下势头正盛,称得上独占鳌头,因而这个消息的出现,就显得像是……在打太子殿下的脸似的。
    皇家间的那些情情爱爱百姓大都是无从得知的,但在宫中,却是实实在在地掀起了一阵风波。
    待到柳殊堪堪养好病,难得出去御花园逛了一圈透透气,便一下子察觉到了异常。
    倒也不是她多有势力,实在是……那些伺候的宫人们人数众多。
    样本大了,就算是个例,也是禁不住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心理素质差些的,心思八卦些的,临撞见了,伺候的时候便总会忍不住悄悄偷瞧上她一眼。
    柳殊有时对上那一瞬间惊慌失措的模样,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眼见传言愈演愈烈,她左思右想还是腆着脸去找了柳太后。
    上次的受刑场景实在给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她打定了主意,以后坚决不主动往慈宁宫挨。
    可……如今这事儿,她越想越觉得古怪,又实在没得法子,便只能来了。
    慈宁宫一如往常,郁郁葱葱,伴着馥郁的花香气,远远瞧着,一派美好。
    门外候着的宫人见她来了,倒是温和地对她笑了笑,引她进去。
    殿内,柳太后正在画着彩绘,执着画笔,或浅或淡地点缀着。一束光影落下,坠于画布之上,更显得宁静祥和。
    下一瞬,她似是听到了动静,略一挑眉望了过来,见柳殊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面色淡淡,“你来了。”
    “找哀家可是有什么事?”她如今觉得柳殊马上就要失去那点儿微末的利用价值了,加之先前心里是有气在的,说话也是直来直往了许多。
    再者……这个侄女如今胆子大了,是越发地不听话。
    既然不听话,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柳太后的语气又淡了几分,挥了挥手让人坐下,“先坐吧。”
    孙嬷嬷适时上了一杯花茶,而后退至一侧。
    “姑母。”柳殊小心翼翼道:“近日宫中……我…”
    她尚且在组织措辞,未料柳太后竟直直望了过来,一点也不吃惊,“那些传言?你是为了这个来找哀家的?”
    被人这么赤裸裸地指出所求之事,柳殊多少还是有几分尴尬地红了脸,呐呐地应了声。
    这则传言不像是一开始捕风捉影,而后越传越离谱那般有个过程,反倒是…一开始便很奇怪,像是突然间就冒出来了似的。
    这个手段不算多高明,柳殊稍加思索也发现了这一点,故而今日才厚着脸皮求上门的。
    她心底隐隐有一个答案,只是……哪怕是证实确如她所想,她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德太妃,远远不是她一个微末的太子妃可以抗衡的。
    她需要帮助,哪怕是…来自一个即将要放弃她这枚棋子的人。
    柳太后又落下一笔,面上不咸不淡地再度开口,“殊儿,哀家做任何事都讲究价值。”
    “做这件事的回报,能给哀家带来什么。”
    柳殊心思本就颇为敏感,闻言,几乎是一下子便意识到了对方的用意。
    柳太后身着一席霜红的衣裙,裙褶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腰间细碎的珍珠与不知名的细闪装点着,每一丝乳白的纱线与金丝交错,淡淡的华光,经由阳光传递,格外耀眼。
    她就这么高高地站在另一侧,甚至这次,连笔都未放下来,“殊儿,哀家给过你机会,如今……你觉得你还能为哀家,为柳家带来什么?”
    “人人都可以是太子妃,太子的后宫只要有柳家女便足够了,或者说,也可以不一定需要这么个太子妃的虚位。”她的语气带了几丝往日般的循循善诱,“这些…都是虚的。”
    “太子近日都没找你,你可知是为何?”男人的那些心思,她也是知晓的。
    或许……柳家可以换个人送进来了?
    思及日后柳殊的下场,她的眼底带上了几丝怜悯,而后转过了身,“你回吧,哀家…爱莫能助。”
    直至柳殊被请出殿门好一会儿了,柳太后才缓缓转过身,平静地望了眼她离开的方向。
    身侧,孙嬷嬷为她磨着墨,见状,忍不住劝了句,“姑娘,其实太子妃到底年轻…再多给次机会,也未尝不可啊…”她是带着私心的,所以这次是用了两人私下独处时的称呼。
    柳太后轻叹了口气,也没训斥她,只是半晌又出了声,“嬷嬷,不是我不帮她,只是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风险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不说,而且…”
    她凝视着画布上娇艳的芙蓉花,语气低了些,“那位,可就要回来了。”
    “比起太子对他那位表妹的温和劲儿,这个太子妃又算得上什么呢?这论起亲疏远近来……还不如早早舍弃掉,换个新人栽培。”
    孙嬷嬷一怔,闻言,想通了其中关窍,便也不再开口了。
    宫殿之外的花园内,七月初,花匠们栽培的芙蓉花已是含苞待放。
    这边,柳殊回到东宫又耐心等待了大半天,但偏偏闻初尧真的就如柳太后所言,一连几日都不曾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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